當代中國的文學插圖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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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劉火

來源|天涯博客


董秋斯譯的《大衛·科波菲爾》(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里有插圖近40幅,這是我平生以來見過的最棒的文學插圖。書末的“譯者題識”里,除了介紹狄更斯之外,還介紹了插圖畫家白朗。白朗不僅是狄更斯同時代杰出的插圖畫家,而且是與狄更斯合作最久與最友好的畫家。譯者還指出,柯林斯版的白朗插圖,“不僅最熟悉當時的人情物志,也最能體會作者的用心”,因此,“就這一點來說,同時的和后來的為本書制圖的人,恐怕沒有能趕上他的了”。


在初(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后期由知青進城念師范)讀董譯《大衛·科波菲爾》多年之后,我對白朗有了更多的了解。白朗(Brown),生于1815,卒于1882,倫敦肯寧頓人。1836年春天,白郎遇到了狄更斯。從此,狄的小說、白的插圖,交相輝映,成就了一段文學與藝術天作之合的傳奇。在一本叫A Collection of LiteraryWorks by Charles Dickens(《狄更斯手冊》)稱,白朗與喬治·克魯克沙克(GeorgeCruikshank)是狄更斯時代最有名的畫家。準確地說是狄更斯小說最得力的“御用”插圖畫家。白朗插圖的材料和手法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黑白木刻 ,另一種黑白金屬蝕刻。狄更斯與其他的幾個插圖畫家,特別是與白朗與克魯克沙克配合相當密切 。得益于他們的插畫,尤其是白朗的插畫,讓狄更斯的小說增添了色彩 。更為重要的是,正是因為給狄更斯創作了差不多一輩子的插圖和大量的木刻版畫,白朗于1878年被授予英國皇家學會年金。也可以說正因如此,白郎在英倫三島的藝術史上才留下了大名。《大英百科全書》有白郎的生平介紹,白郎墓地的藍色墓匾(blue plaque),不僅完整地記錄了白郎的生卒年代,還特別刻有:“狄更斯小說的插圖藝術家長住于此(Illustrator of Dickensˊs novels Lived here)”。


鴉巢(第1章)

《大衛·科波菲爾》插圖 白朗


不只在英國,在法國,插圖畫家也享有盛名。記得很久以前讀過《失樂園》(不是日本當代情色作家渡邊淳一的《失樂園》,而是十七世紀英國經典作家約翰 彌爾頓的《失樂園》),卻在書架上找不到,于是,只得新買。雖然費了一些周折后,從網上買到的新版《失樂園》,沒想到竟是一本英漢對譯且有精美插圖的《失樂園》。一看插圖畫家叫多雷,便一下子記起《神曲》的插圖畫家,好像也叫多雷。從書架上翻出《神曲》(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年),果然是多雷。古斯塔夫 多雷(Gustave Doré)是法國十九世紀最著名的版畫家、插圖畫家,1853年為拉伯雷的小說插圖獲得巨大成功后,一生致力于世界名著插圖而聞名歐洲。除拉伯雷外,還為但丁的《神曲》、彌爾頓的《失樂園》、塞萬提斯的《唐 吉訶德》等插圖。由白朗、多雷等建立起來的為名著插畫的風景看,足見當時歐洲文學藝術的風尚。同時,我們還由此看到,插畫家成為名畫家,名畫家給名著插圖,不僅是風尚,而且是歐洲文藝復興以降的一個重要文化現象。


1984年版插圖


《神曲》插圖,多雷


事實上,中國的文學插圖與西洋的文學插圖相比毫不遜色。據《中國古代插圖史》(徐小蠻等著,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宋元插圖,在“圖文一體”的傳統上,已經有了很大的發展。專就文學史來說,據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作家出版社,1957年)所標示的插圖看,在明一代,文學作品的插圖已經相當成熟和繁榮,如鄭著所舉證的《唐詩畫譜》、《昆侖奴雜劇》、《紅拂記》、《詩余畫譜》、《琵琶記》、《焚香記》、《易鞋記》、《儒林列傳》、《西廂記》(多個插圖本)、《柳枝記》、《西游記》等十多種,還只是西諦先生的私藏。事實上,明代的文學插圖遠不止這些。譬如湯顯祖(1550—1611)的《玉茗堂四夢》的插圖本,就是與湯顯祖同時代同時期的戲曲史大家臧晉叔(1550-1620)所修訂的。據上海古籍出版1981年出版的《湯顯祖戲曲集》“校例”稱,《臨川四夢》的插圖至少有四、五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湯顯祖戲曲集》選用的是其中一種。《臨川四夢》的插圖,無論是準確與生動的人物造型,還是房舍樓臺與人物的比例,以及花草樹木怪石的點綴,已經達到相當的高度。


重要的是,明代的一些文學作品的插圖本身就系名家所繪,如《水滸葉子》、《北西廂記》的插圖即為陳洪綬(1599~1652)所作。但不知什么原因,文藝史家,往往不看重木刻的插圖,其插圖畫家(也包括雕刻藝術家)許多都沒有留下姓名,更沒享有過如白朗、多雷們的聲譽和地位。很少有歐洲中心主義意識的《圖說中國繪畫史》([美]高居翰著,李渝譯,三聯書店2014年),對明代繪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但對中國明代的木刻 卻無一字提。事實上,中國的文學插圖與西洋的文學插圖相比毫不遜色。據《中國古代插圖史》(徐小蠻等著,上海古籍出版社, 年),宋元插圖,在“圖文一體”的傳統上,已經有了很大的發展。專就文學史來說,據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作家出版社,1957年)所標示的插圖看,在明一代,文學作品的插圖已經相當成熟和繁榮,如鄭著所舉證的《唐詩畫譜》、《昆侖奴雜劇》、《紅拂記》、《詩余畫譜》、《琵琶記》、《焚香記》、《易鞋記》、《儒林列傳》、《西廂記》(多個插圖本)、《柳枝記》、《西游記》等十多種,還只是西諦先生的私藏。事實上,明代的文學插圖遠不止這些。譬如湯顯祖(1550—1611)的《玉茗堂四夢》的插圖本,就是與湯顯祖同時代同時期的戲曲史大家臧晉叔(1550-1620)所修訂的。據上海古籍出版1981年出版的《湯顯祖戲曲集》“校例”稱,《臨川四夢》的插圖至少有四、五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湯顯祖戲曲集》選用的是其中一種。《臨川四夢》的插圖,無論是準確與生動的人物造型,還是房舍樓臺與人物的比例,以及花草樹木怪石的點綴,已經達到相當的高度。重要的是,明代的一些文學作品的插圖本身就系名家所繪,如《水滸葉子》、《北西廂記》的插圖即為陳洪綬(1599~1652)所作。但不知什么原因,文藝史家,往往不看重木刻的插圖,其插圖畫家(也包括雕刻藝術家)許多都沒有留下姓名,更沒享有過如白朗、多雷們的聲譽和地位。很少有歐洲中心主義意識的《圖說中國繪畫史》([美]高居翰著,李渝譯,三聯書店2014年),對明代繪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但對中國明代的木刻。


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


晚明萬歷、天啟、崇禎三朝,是中國木刻版畫的黃金時代,也是文學插圖的黃金時代(幾乎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這一時期,除京、津、冀外,整個江南(徽、蘇、浙、閩)都形成了各自的木刻印刷中心。風云際會,便出現了專門的插圖畫家,其中陳洪綬成為這一時期的帶頭大哥。崇禎刊行的《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便是明代文學插圖及明木刻技藝的巔峰之作和集大成者。據今人劉新(見廣西美術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金瓶梅插圖集》“閑話《金瓶梅》插圖”)考證,《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200幅插圖“很大一部分就出自黃子立、黃汝耀的刀功”。雖然,現已經無法考證洋洋大觀的200幅《金瓶梅》插圖,是否有陳洪綬的筆力,但是,作為木刻大家族的黃子立(?—1653),則是與陳洪綬多年合作的木刻大家。沿這路數,陳很有可能染指了這200幅插圖。如果這樣的猜測多少有點理由的話,那么,這一畫一刻、極盡完美的200幅插圖,便更有意義。只要稍一比較《臨川四夢》與《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的插圖,立馬可以分出高/低和精/粗來。《金瓶梅》的200幅插圖,畫面的開闊、場景的宏大、線條的流暢、刀功的準確與細膩,以及人物背后故事的生動和寓意等,臧懋循修訂《臨川四夢》的圖譜,無法比擬。特別是由多個畫面組合和疊加的一幅畫,幾乎可以看到三百年以后才有的“蒙太奇”的味道,這更非《臨川四夢》的圖譜無法相與頡頏的。而我們知道明崇禎年間是西歷的十七世紀中葉。也就是說,要等到兩個世紀后,我們才會看到白朗與多雷的插圖。


《牡丹亭》插圖(明無名氏)



《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明崇幀)


不過,非常遺憾的是,插圖跟當下的文學作品,幾乎絕緣了!我們只要稍稍翻檢當代幾位重要且活躍作家的小說單行本,我們就會得出這一令人沮喪的結論。莫言、賈平凹、阿來、蘇童、余華、畢飛宇等的長篇小說,就我閱讀的經歷看,就沒有看見過這些作家的作品里有插圖,更不要說名畫家的插圖了。中國當下有那么多畫價高得驚人的畫家,怎么沒有想到要來為中國的文學作品畫插圖?唯一讓人驚艷的,2012年—2013年拿獎拿得手痛的《繁花》有插圖,不過《繁花》的插圖不是哪位名畫家畫的,而是作家金宇澄自己弄的(當然也很不錯的)。再就是,黃永玉的長篇小說《無愁河的浪蕩漢子》里有插圖,不過,新銳小說家黃永玉自個兒就是著名老畫家。

阿彌陀佛!當代中國的文學插圖,我們在哪兒找得到?



天涯觀察 2015-08-23 08: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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