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手記 如何真正讀懂《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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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厚《論語今讀》與楊伯峻《論語譯注》、錢穆《論語新解》被學界認為是“論語三絕”,是現代文史哲三大家從不同專業角度對《論語》所做的最權威的譯注本,一直受到學界的關注和讀者的歡迎。《論語今讀》完成于1994—1996年,1998年由香港天地圖書公司初版,后又在臺灣、大陸多家出版社相繼出版并多次印行。


2015年初,李澤厚先生在原稿的基礎上又做了較大的增訂,以給讀者提供一個更完善的版本,交付中華書局出版。


這一版本去掉了以前各版中的“初稿”字樣。李先生對此解釋說:“各版正文前均冠有‘初稿’字樣,蓋表不甚滿意而擬作補改修訂之意。歲月遷延,迄今廿載,心多旁鶩,精力日衰,雖各版有二三補改之處,均零星偶發,不足提及,而原擬參閱《孔子集語》、《孔子家語》、出土簡帛及近年出版之各種《論語》譯注、研究,對《今讀》全書特別是‘譯’作一較大修訂之計劃,已難履行,實成泡影。從而‘初稿’字樣此次新版便應撤除,雖又增一人生大憾,卻無可如何也矣。”


增訂本對《論語》多章進行新譯,力求更符合孔子原意。例如,17.25“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新譯為:“孔子說:‘只有妻妾和仆從難以對付:親近了,不謙遜;疏遠了,又埋怨。’” 比原譯“只有婦女和小人難以對付”更切近孔子的思想。李澤厚認為,“此乃對人君而言,指人君身邊的侍妾仆從”,所以與一般常解的把“小人”釋為“一般人”大不同;又如,18.6 “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新譯為:“孔子頗為惆悵,說:‘總不能和飛鳥走獸一起生活吧。我不與人在一起又與誰在一起呢?如果天下太平,我才不會去求改變哩。’”比原譯“我們總不能和飛鳥走獸一起生活吧。我不是人類的一分子又是什么呢?”更易于理解,也更符合孔子的惻隱之心、悲憫之懷和不厭不舍的心態。




增訂本還重新校訂、統改了以前各版多處引文中的文字錯誤。


例如,“孔子曰:詩云:‘晝爾于茅,宵爾蒙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耕難,耕焉可息哉。”其中“宵爾蒙絢”,應是“宵爾蒙绹”;又如, “《論衡·卜筮》:子路問孔子曰,豬肩羊膊可以得兆,雚葦蒿芼可以得數,何必以蓍龜?”其中“雚葦蒿芼”,應為“雚葦藁芼”;再如,“程子曰:踐跡,如言信途守輒。”其中“信途守輒”,應為“循途守轍”。


此外,《孔子再評價》一文增錄于新版本中。此文寫于1978年,發表于1980年,至今雖然已有35年,但李先生認為,“似仍可讀,收此文以不忘當年發表時所遇之阻力、艱難和波折,并志《今讀》由來有自,即在不斷反傳統高潮中力求再證傳統,而非趕今日‘儒教’、‘國學’之時髦也”。不僅僅如此,李先生在上世紀80年代初一片反傳統的浪潮中,預見性地在該文中寫道,“孔子釋‘禮’為‘仁’,把這種外在的禮儀改造為文化—心理結構,使之成為人的族類自覺即自我意識,使人意識到他的個體的位置、價值和意義,就存在于與他人的一般交往之中即現實世間生活之中;在這種日常現實世間生活的人群關系之中,便可以達到社會理想的實現、個體人格的完成、心靈的滿足或慰安。”據此,他提出“仁學結構也許能夠在使人們愉快而和諧地生活在一個既有高度物質文明又有現實精神安息場所這方面,作出自己的貢獻”,并又認為“這大概最早也要到二十一世紀了”。時至今日,我國對傳統文化的重視已上升到國家層面,激活傳統,在現實境遇及時代變遷中把握傳統文化的現代價值,已成為社會上下的共識。此時,我們不得不佩服李先生當年的遠見。


增訂版中,附錄《論語索引》。李先生認為:“這對查檢《論語》 任何話語出自何篇何章,舉手可得,頗為方便,希望對讀者、學者有所助益。”最初,李先生希望采用民國時期1940年哈佛燕京學社所編的《論語引得》,后在責編的建議下,在征得編者幺峻洲先生的家屬授權后,摘用齊魯書社2005年版《論語索引》之主要部分,其中“鄉黨第十”、“先進第十一”根據《論語今讀》的篇章進行了改訂。


新版對書中比較重要的觀點或解讀采用黑體字。李先生之意“為在繁忙快速之當代閱讀中引人注意,亦廣告術也”。也就是說,如果你時間有限的話,只要認真閱讀這些黑體字,也能抓住孔子思想的精髓和李先生對《論語》釋讀的精華。


自西漢以來,《論語》為中國識字人一部必讀書,注《論語》者也代不乏人,但是李先生不僅利用當代的語言觀念重新翻譯了《論語》,而且圍繞今日如何讀《論語》這個中心,對于《論語》的原文及精神做了當下的申述、評論和闡釋,并結合中西方哲學、文化、思想上的比較與分析,賦予《論語》新的意義,此即所謂“今讀”。于丹認為李先生的“這部重要著作非常嚴謹,不信口開河,言必有據,又通俗易懂、深入淺出,同時結合了李先生對于中西方傳統文化的解讀,言簡意賅,清晰明了,有深度也有廣度”,很值得大家閱讀。


我們今天讀《論語》并不僅僅是出于文化上的尋根,更主要是想從《論語》中尋找對當下生活的啟迪,對精神氣質的提升。李先生在“新版序言”中也特別提出閱讀《論語》的意義,“讀圣賢書,有何可學,修身立言,俯仰無怍”。李先生在耄耋之年還不辭辛苦,對《論語今讀》精心修訂,就是希望提供一個更好的“善本”,讓我們來精讀、細讀、經常讀、反復讀,并加以自己的理解、體悟和實踐,內化于心,外化于行,積漸日久,仰不愧,俯不怍,自然快樂而和諧地生活。


本文原載于《晶報》4月12日



《論語今讀》 (增訂版)

李澤厚 著

中華書局 2015年3月版




(統籌:啟正;編輯:松露)




中華書局1912 2015-08-23 08: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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