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底線不時崩潰,我又撿起了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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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歲的胡適整天“打牌打牌打牌”,而21歲的季羨林認為“看女子籃球就是去看大腿”。大學者也有“不務正業”的時候,也會受到情色的誘惑。初聞之下很吃驚,稍微想想,似乎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只不過,當事人那些實實在在的糾結和煩悶,在外人看來,顯得有些輕松好玩,甚至有一種變態的酸爽感。


30歲的馬林諾夫斯基更忙,白天因為自己看小說不好好工作而自責,一到夜里還必須痛苦地抑制自己的欲念。


勃洛尼斯拉夫·馬林諾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vski)是人類學的開山祖師。1914年,為了做田野調查,他跑到邁魯和特羅布里恩德群島——如果你沒聽說過這兩個地方,不是你的錯,而是因為它們離我們實在太遠了(這當然也不是它們的錯),除了人類學家,很少有人去關注這兩個地方,無論從地理位置還是從當時人的心理距離上,它們仿佛都是西方文明的“背面”。


為了達到自己的學術目標,馬林諾夫斯基不得不經歷“青春期的磨難”,并詳細地寫在日記里:對工作感到厭煩,不斷讀小說來緩解焦慮(靠讀書緩解焦慮如今倒像是一種美德了),抱怨當地人的“野蠻”,每個夜晚都飽受情欲的折磨,“帶著痛苦思念著文明世界”。


面對這本讓人尷尬的日記,他的學生雷蒙德·弗斯寫道:“任何想要對此日記中一些章節進行諷刺挖苦的人,首先應該以同樣的坦白對待自己的思想和寫作,之后再來做評判。”考慮到日記出版時在學術界引起的猛烈抨擊,這句話簡直透露出一絲求饒般的絕望。


其實,根本就不用去辯解。老頭子們諷刺挖苦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的心理掙扎,本來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行為。胡適、季羨林、馬林諾夫斯基,這幾個年輕人都坦誠地記錄了自己的困惑、焦慮、悔恨、憋悶,我們倒不妨將其理解為一種笨拙的解決方案:寫下來,就是在勇敢地面對。



我帶著痛苦思念著文明世界
年輕人類學家的私密日記



1914年9月1日
9月1日是我人生新紀元的開端:我獨自前往熱帶地區探險。
我在布里斯班感覺不太好。對熱帶地區充滿了恐懼;厭惡高溫和悶熱——想到遇見去年6月和7月那樣的高溫就一陣莫名的恐慌。我在廚房給注射器消了毒,然后給自己打了一針砷化物。


1914年9月5日
有幾個人來送我……梅奧一家站在海邊,我用望遠鏡望了他們很久,一直揮動著我的手帕——感覺自己正在遠離文明。非常沮喪,害怕自己不能完成前面的任務。
我待在家里,開始寫這本日記。


1914年9月20日
做了個怪夢;同性戀情,對象是我自己的分身。經常有這種奇怪的自慰般的性欲;有一種念頭,想親吻一張和我一樣的嘴唇,和我的曲線相同的脖頸和額頭(從側面看)。


1914年9月21日
鄉愁,我很少為之所困,在這點上我感到很驕傲。我仍然愛著[……]——但不太自覺,也不甚明確。我對她所知甚少。但在生理上——我的身體又很渴望她。


1914年10月24日
到昨天為止,我到邁魯已經一周了。這一周內,我非常缺乏條理。我閱讀完了《名利場》(Vanity Fair)及整本《羅曼史》(Romance)。我割舍不下這些書;它們就像毒品一樣讓我難以自拔。然而,考慮到惡劣的工作條件,而且對于短短一周的時間而言,我也確實做了一些事情,成果也不算太差。
我無法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工作,無法接受我的自我囚禁,更無法將之利用到極致。


1914年9月27日
截止到昨天已經到此地兩周了,但我不敢說生理上已經完全地適應了這里。失眠(不是很嚴重)、心臟負荷過重、精神緊張(這點尤甚),到目前為止似乎只有這些癥狀。我感覺這個狀況的根本原因是極易疲倦的心臟導致的缺乏鍛煉,加之大量密集的腦力勞動。我必須多做運動,特別是在涼爽的早晨和傍晚。我的民族學探索強烈地吸引著我。但是目前存在兩大缺陷:(1)我現在和當地的野蠻人接觸太少,對他們的觀察還不夠充分;(2)我不會他們的語言。
我中了滕內爾的魔咒,一天中有連續好幾個小時都在讀他的書。我暗暗發誓再也不讀小說了,但這誓言只能保持幾天,我便又開始墮落了。


1914年10月5日
道德底線不時崩潰。我又撿起了小說。陣陣的沮喪。
我發現自己老是想念T.,太過經常的想念。分手對于我來說仍然是一種痛苦,就仿佛從白晝瞬間墜落到暗無天日的黑夜。
月光柔美,灑在麥格拉夫婦家的走廊上——和這些凡夫俗子在一起,讓我厭煩透頂,他們對那些使我興奮不已的事物居然無動于衷,而那些事物是如此地富有詩意。


1914年10月13日
整個旅途中,我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并沉浸在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里無法自拔。
“美是幸福的承諾”(La beauté est la promesse de bonneheur)


1914年10月14日
我讀了《羅曼史》。康拉德(Conrad)細膩的情感從字里行間流露而出;總體上講,這是一本與其說“有趣”不如說讓人“揪心”的小說(廣義的“揪心”)——我仍然想念著T.,仍然愛著她;這與我對Z.的愛不同,這不是一種讓人無法自拔的愛;那種愛情讓人失去創造力這種基本的自我價值。這是一種對她的身體的著迷,是對她如詩般氣質的沉醉。
我決定開始堅持每天寫日記。


1914年10月17—18日
整個周末都浪費在等待薩維爾上,絕望地等待之余讀了《名利場》——讀完后徹底地困惑了,我簡直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


1914年10月29日
晚飯后,讀了會兒《黃金傳說》(Golden Legend),打了會兒瞌睡。4點起床。……我有些郁悶。讀了幾頁謝爾比列(Cherbuliez)的《佛蘭多·波爾斯基》(Vlad. Bolski)——書中勾勒的那個精神獨特的女人讓我想起了熱尼亞(Zenia)。我哼著小曲,興高采烈地朝村子走去。回到家后,浪費了大把時間翻閱《笨拙》(Punch)周刊。T.的影子揮之不去。
朋友不是加法——僅僅在數量上增長,朋友應該是乘法,能讓別人的價值成倍增長。
下午開始讀“波爾斯基”,一口氣讀到了5點。在村子里待了半小時,被小說和斯坦斯的信弄得心情壓抑。


1914年10月31日
我第一次在月光下欣賞這里的植被。非常奇妙和富有異國情調。這種異國情調輕輕地撕破了熟悉事物的面紗,將心情從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引開。它雖足以摧毀常態的知覺,卻不足以創造一種全新的心境。走進了叢林。突然覺得很害怕,不得不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試著省視內心:“什么是我的內在生活?”毫無理由自我滿足。我現在做的工作與其說是創造力的表現,不如說是自我麻醉。我并未試著將之與更深層的緣由聯系起來,或去梳理它。閱讀小說簡直就是災難。上床睡覺,不純潔地想了想別的事情。


1914年11月2日
唉,好幾天都沒寫日記了。幾天來我一直在讀《基督山伯爵》。去格拉斯哥港的途中還是覺得不舒服——于是我就看這本小說。……我感到筋疲力盡,甚至沒有力氣欣賞景色,只能陷在這本垃圾小說中。即使是在海水更加平靜的峽灣地區,我也無法回歸到現實里。我感覺腦袋昏昏沉沉——嗜睡——在等待上茶的同時,繼續在船上閱讀。
一種深入智識的惰性;我總是陶醉于過去,比如那些印在回憶里的經歷,而不是享受當前,我想這跟我目前所處的悲哀狀態有關。
睡得很不好,一頭豬攪得我無法入睡。昏昏沉沉地醒來。上船繼續讀“基督山”。回去的路上,我開始嘔吐。在汽艇上讀了一會兒小說,到晚上就把《基督山伯爵》讀完了,對天發誓,我再也不碰小說了。


1914年11月16日
早晨,我在家坐著讀報;疲憊,沮喪,害怕就此沉淪:我的大腦已完全缺血。


1914年11月17日
早上,我嘗試著——雖然也不是特別勉強——瀏覽了一下筆記。讀了吉普林的小說。心情低落的日子,毫無希望的工作,讓我想起了在英格蘭的那個夏天。當時我肯定糟糕透頂,幾乎放棄了所有田野工作的念想。那時我還特別自滿于去南邊作調查的計劃。我試圖讀點小說來排遣絕望。


1914年11月19日
生活的主要調劑:吉普林,偶爾對母親的強烈想念。我最后一次注射砷化物是在18號——大概是12天之前。間隔了這么長時間!那段時間,我沉陷在《吉姆爺》(Kim)的魔力之中——一本非常有趣的小說。


1914年11月25日
收拾行裝。頭腦有些混亂,感傷,焦慮。對已逝時光的追悔,對前方路途的惴惴不安。我總是夢回故鄉。沖洗和整理了一些照片。發現一張很早前在自動調色紙上沖洗的T.的照片。她看上去一臉憂傷——難道我還愛著她?——讓我感到沮喪。我回味著和她一起在暗房中沖洗相片的心情,那個昏暗的下午,她丈夫最終發現了我和她的事情,她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了。——那時愛得熾烈——我在她臉上看到理想女性的化身。再一次,她距離我如此之近,她又成為了我的T.。她如今在做什么?她究竟離我多遠?我還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嗎?


1914年11月26日
早晨5點起床——心情舒暢。我發誓以后都要早起。……我翻了幾期《泰晤士報》——沒有任何東西能將我引向民族學研究。


1914年12月11日
早晨我觀察了一個有趣的償還儀式(ceremony of payment),之后我坐在豬群旁邊等了一陣,可什么也沒發生,無聊透頂。下午又去了,盼望能看到儀式性的屠宰。可是好像根本沒有這樣的東西。……我在山腳下散了步。山邊的景致如童話般美好,玫瑰色的落日余暉充斥著山坳和海灣。傷感襲來,心中《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Tristan and Isolde)式的情緒噴涌而出:“鄉愁”。我在腦海中喚出了諸位故人的容貌:T. S.,吉尼亞。想到母親——母親是我唯一真正關心和担心的人。當然,還有我自己的人生和未來。


1914年12月13日
醒來后全身僵硬,感覺像是在十字架上被釘了一夜。完全無法動彈。
開始讀康拉德。……再度被萎靡擊敗——幾乎沒有力氣提起精神讀完康拉德的小說。不用說,有一種可怕的怨念,陰暗如籠罩四周的天空,在我的內心翻騰攪動。我把視線從書本上移開,不敢相信自己正身處一群新石器時代的野蠻人之中。
星期天下午,我什么也沒做。詹姆斯幫我找了一座大房子住。我很難說待在那座房子中的幾天是讓人舒服的。惡臭、煙霧,還有人、狗、豬的嘈雜聲。……這幾天老有一些活動和豬有關。


1914年12月19日
今天我感覺好多了——為什么?可能是之前注射的砷化物與鐵到現在才開始生效?


1914年12月20日
今天在家里坐了一整天,寫日記,修剪指甲,為攝影作準備。


1914年12月21日
一整天都待在家。下午有一段時間,一陣強烈的沮喪;孤獨感壓迫著我。讀了點戈蒂埃的短篇故事讓自己輕松,雖然仍能覺察到它們的空洞。母親、歐洲的戰爭,像一場看不見的夢魘,讓我感到無比壓抑。我想念母親。


1914年12月24日
我讀了會兒大仲馬。我獨自坐在沙灘上,想了想家鄉、母親、還有上一個平安夜。


1914年12月25—26日
我一直心無旁騖地讀大仲馬。


1915年1月13日
我終于停止看閑書——或者不如說我把書讀完了。在村里調查找不到人幫忙,于是干脆回去讀M.寫來的信。早在沉迷于大仲馬的那段時間之前,我就已經開始閱讀和整理N.寫給我的信了,到現在還在看。有時我很想將自己的人生經歷寫下來。過去的所有時光,都顯得那么遙遠和陌生。


1915年1月15日
我開始讀大仲馬的《布拉熱洛納子爵》,而且真的是一口氣讀到星期三還是星期四晚上。大仲馬,隨便你怎么說,還是有一定魅力的。他的東西最終能牢牢地把我抓住,雖然無疑還有很多缺點——例如他對過去時代的虛構就有些蹩腳。阿拉密斯(Aramis)最后居然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根本就不符合邏輯。——那幾天我一起床便捧起書,吃飯的時候都沒放下,一直讀到半夜。中途只有在日落的時候,我才把自己從沙發上拽起來,去海邊走了一小會兒。當時我頭中一直嗡嗡作響,眼睛和大腦也[……]——但我仍然繼續看啊看,一刻不停地看,就好像想把自己讀到死。我發誓,讀完這本垃圾小說之后,我在新幾內亞不會再碰任何閑書。
下午,翻了一下莎士比亞的書,頭疼。
我還愛著T.,還思念著她。她的身體近乎完美,如此圣潔,但我也知道,我和她在精神上并沒有什么共同之處,這點不像和Z.之間的心靈相通。但我對Z.已經不抱有任何性愛的沖動了。如果現在我可
以在她們兩人之間選擇一個作為伴侶的話,在純粹本能的驅使下,我肯定會毫不遲疑地選擇T.。這么選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隨身攜帶的那些絕美照片。


1915年1月17日
性幻想……但我相信自己正變得越發專一。我只想念一個女人,那就是T.,除此之外別無他人。但我的理智又迫使我將T.排除在外——她只是“那個唯一”的臨時替代者。情欲之事對我來說已經開始變得陌生。……我絕對還愛著她。


1914年1月18日
這場雨讓人無法自拔地壓抑。今天早晨起床后,看到屋外的瓢潑大雨時,我甚至有一種瘋狂的念頭,想要不顧一切地立刻逃離這里!做了一些輕松的健身運動。再一次的,我開始滿懷詩意,并想要動筆寫下幾首,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么!


1915年1月19日
半夜,刮起一陣強風,我從夢中驚醒。黎明的時候我夢到了我的夢中情人們,吉尼亞、T.和N.,她們睡在一間房里,彼此之間隔著波浪狀的鐵隔板。


1915年1月20日
當我身體健康、有事可做、不萎靡不振的時候,便不會處于一種不停懷舊的狀態。——晚餐后,我讀了普雷斯科特的《征服墨西哥》(Conquest of Mexico)。約11點上床,但久久不能入睡。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我都會想“女人”。關于T.,我想起去年冬天的那幾天。……昨天晚上我在想,如果當時我把她硬拖進我的房間,誘惑她,勸服她,懇求她,甚至強暴她,那么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我沒這么做。昨晚,我一面忍受著一夫一妻念頭的侵襲,一面為那些不純潔的想法和欲望感到厭惡。這是出于孤獨和靈魂凈化的需要,還是僅僅源于熱帶的瘋狂?


1915年1月22日
昨天很晚才起床。1點左右我回到家。午餐,輕微頭疼,犯困。讀《征服墨西哥》,躺下休息,哼著小曲。


1915年1月23日
我在自己的領域越來越“輕車熟路”了。毫無疑問,如果能在這多待幾個月——或幾年——我將會對這里的人更加了解。但是作為短期的停留,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對于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中自己完成的事情,我已經足夠滿意了。——砷化物的藥效非常好。


1915年1月29日
去了赫伯特家……見到了赫伯特小姐和那個護士,那個護士讓我隱約想起了赫爾·喬什娃(Hel. Czerw)。我和她調了會兒情。聊到了戰爭;我試圖用廉價的悲觀主義來展示自己的優越感。


1915年2月1日
一直在讀馬基雅維里,他的很多觀點都讓我印象極為深刻;而且,他和我有很多共同點。他在很多方面都與我很像:一個英國人,卻有著完整的歐洲式心智以及歐洲式問題。書中對伊莎貝爾的態度的描述是,愛與理智的默契滲透、交織在一起—這立即讓我想起Z.馬格瑞特(Z. Margaret),還有她永遠的被動,所有的肯定、期待,以及“預見”,和她在拒絕或質疑任何事、任何人時的徹底無能……這其實是我自己的空虛所產生的一個具象,這種空虛只有在想到T.時才能排解。這本書將我從對T.的思念中逃脫,取而代之的是對Z.的回憶。盡管如此,我還是想用盡所有的力氣,動員全身每一根汗毛,去感受T.。


1915年2月5日
上午感覺很糟糕:虛弱、懶散、嗜睡。
又夢見了她。


1915年2月6日
晚上我夢到了一個皮膚雪白的情婦。總之,我在這兒感覺挺好:有政府的庇蔭;有與我關系友善的里戈人;有優美的環境;還有良好的健康狀況。


1915年2月8日
7點左右起床。上午,成群結隊的女人們;晚餐前,我在陽臺上走了一會兒,有幾分鐘精神十分集中和莊重,但卻被我對土著姑娘們和英格里希家女仆的強烈性沖動攪壞了。
我迷失在這片景色中。在這番景致的美妙中,我再次發現了女人的動人,或說是我在追尋這種動人之處。一個絕色的美人正是自然之美的象征。情感上的微妙躊躇;對真理的探求。在感受美時,我要努力掙脫掉肉欲快感的枷鎖。—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我和狄克回到家中。我非常喜歡他。我們談到了情人(sihari1):“性非常美好,很多精液,很好。(Gagaia namo,usi ranu ia lao,namo herea.)”他給我演示了當他們想和一個姑娘性交(gagai)時的[姿勢]:莫圖和里戈地區情侶之間的坐姿……我們在廚房的臺階上坐了下來……我問他這里的人知不知道同性戀。他說不知道,這是“壞習慣”(Kara dika)。然后說,“不要跟我聊這個話題,睡覺去吧”。


1915年2月9日
我覺得很興奮,而且身強力壯,于是就徒步往村子走。不知道是因為砷化物的療效,還是因為里戈宜人的氣候,總之我異常神清氣爽。(上一次注射砷化物是在1號或2號,我應該把日期都記下來,這樣可以發現最佳規律。)……一個來自內陸(gunika)(gunika haine)的妓女還是離異的女人吸引了我的注意——gagaia ura(想與她做愛)!……我再次感到身強力壯;有點厭倦這幫野蠻人了,渴望投身于自然的懷抱。我已經開始集中精力并放松自己!腐爛的樹木,散發出的氣味時而如臭襪子或女人經血,時而又似正在“發酵”的佳釀一樣令人迷醉。


1915年2月10日
睡得很好:月華如水的冷夜。5點起床。……我間或有一種快樂主義式的情緒,仿佛正在“度過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1915年2月22日
過去幾天,我的健康狀況并不太好。疲憊、乏力、還有我特有的神經緊張:恐高、厭惡尖利的物體。
一整天都感到很萎靡。看吉普林的小說。


1915年2月23日
下午又工作了一小會兒,但沒太多激情。上午(下午和晚上我讀了一本借來的吉普林的書)大約7點時,海灣的群山上都下起了雨。埋頭看小說——我的健康狀況顯然不是很好。
逃離現實的念頭像一個毫無新意的魔鬼,再一次將我按到甲板上坐下來看書(吉普林:《山中故事》)。……回家;徹底筋疲力盡。讀吉普林。……晚上,對內維特夫人欲火中燒。于是我下去找她——發現她和鮑爾(Ball)一家正待在船艙里。


1915年3月1日
過去幾天雖然感覺不太糟,但我還是沒好到可以投入工作的地步。事實上,我沒有和克雷格小姐和內維特夫人調情,并非我有意而為。我本打算追求后者,卻被兩件事情搞得很懊惱:(1)她在到達凱恩斯之前便要下船;(2)她無比愚蠢,也不能真正吸引我。我必須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我很想給N.寫信,還在心中構思了一封(1915年3月3日)—將我在這里經歷的妙處告訴她。有幾刻,我產生一種對她的強烈同情,并渴望同她建立友誼。但男女之情仍然只為T.留。
我讀了牛頓的文章(我恪守自己關于小說的承諾)。


1915年3月2日
我還在宿醉和發燒——懶怠、大腦貧血,乏力。上午,我開始整理手稿,但到最后感覺筋疲力盡。下午讀了一本小說,到甲板上欣賞奇妙的降靈航道。晚上,一直讀小說(插一句,這本書還不賴),[達到了犯困的預期效果后],服了十粒奎寧,10點左右就睡覺了。


1915年8月1日(在中斷了五個月之后)
這么長時間都沒有寫日記真是太遺憾了——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昨天到今天,我終于理清了長久以來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之前它一直徘徊在那些混亂的愿望、夢想和不安之間——現在終于現身了——我一直在認真思考同N.結婚的事。即便如此,我還是不太確定。但我想見到她,看看這是否可行。從明天開始——不,今天開始——我要開始寫另外一本日記,還要把過去那五個月的空白補回來。如果最終我與N.結婚了,1915年3月和4月將成為我情感生活中最重要的月份。《伊維琳·伊尼絲》(Evelyn Innes)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是康拉德的一本巔峰之作。


以上選自《一本嚴格意義上的日記》,譯者:卞思梅/何源遠/余昕 ,廣西師大出版社·理想國,2015年1月



理想國 2015-08-23 08:5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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