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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都有一個夢想

——青年人如何堅守自己的夢想（上）

文 | 楊恒均

各位同學，晚上好。謝謝主辦單位為我提供這個機會與青年學子交流，剛才聽到主持人介紹，這“嶺南青年論壇” 主要宗旨是“協助各高校開展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的工作，為大學生就業創業及提升職業能力提供全方位幫助。論壇將會邀請各路精英名師現場講述業界風云、從業點滴，向學生傾囊相授……”

聽得我是誠惶誠恐，冷汗直冒，意識到他們邀請錯了主講者，我是一個綽號“民主小販”的博客作者，哪路“精英”也算不上，我對大家的“職業生涯規劃”恐怕幫不上什么忙，如果我真把自己的“從業點滴”“傾囊相授”的，把我自己的“夢想”大講一通，而你又受到了影響，這樣估計你不但找不到工作，很可能還會被“喝茶”。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吧。我就勉為其難，臨場發揮，寄希望于我講完后的互動環節，如果我講的同學們不喜歡，你們可以喝倒彩打斷我、中途退場，還可以舉牌抗議，或者干脆，向我丟鞋子。我們這里很民主滴。

說到丟鞋子，我可是有備而來。在來之前，已經研究了溫總理、布什總統與互聯網防火墻的總設計師方濱興校長大戰飛鞋的情景，也比劃著布什總統靈活的避鞋絕招練習了幾下，不信，你就丟給我試試看？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丟，否則，從下一場講座開始，你們要就是登記鞋子入場，要就是光著腳丫進來，有網民已經提出了建議，繼深圳買菜刀實名制之后，買鞋子也有必要實名制。

每人都有一個夢想

好，讓我們言歸正題：青年們肯定是有夢的，因為我也年青過，但你們現在的夢和我們那時的夢估計有差別。而且，在座每位青年的夢想大概都各不相同吧。要開始談“青年們如何堅守夢想”之前，我得先知道你們有什么夢想，如果你們的夢想是發財致富獲得成功，我覺得應該請唐駿，他的成功是可以復制；如果你們想在網絡上風生水起，應該找馬云或者芙蓉姐姐，他們異曲同工，都特有名；即便你們想當作家，也不應該找我，可憐的我，從小就有當作家的夢想，可直到今年，我40多歲了，才出版了第一本書，就是這本《家國天下》，夠失敗的吧？

當然如果你的夢想是像幾個月前那位小學生在說到自己的夢想時，突然冒出那句既天真又殘忍的“我長大想當貪官”，你就更不應該找我了，我的夢想就是對付貪官，管住貪官。你的夢想如果是“長大當一名合格的貪官”，你們得找廣東前政法委書記陳紹基，或者前深圳市長許宗衡來做主講人，但他們顯然來不了，他們很忙，忙于坐牢。

現在你能告訴我，你有什么夢想嗎？不好意思說？沒關系，請你們梳理一下自己的理想與夢想，過一會告訴我。在這之前，我想先講兩個我最熟悉的青年人的夢想，他們也是這個世界上和我最親的兩位青年人。

一位是我的兒子，夠親的吧？他洋名叫Peter，中文名叫“鐵蛋”，18歲，四歲的時候，我把他帶到美國，現在住在澳洲，今年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澳洲最好的大學的經濟系，他自己在網上還申請到了相當于人民幣50萬元的資助獎學金(scholarship)，是由跨國大公司如可口可樂定點資助的，他們畢業后能夠不用實習就直接到這些企業工作。大家可以想像，“錢途”挺樂觀的，至少，比他這個當初在國內名牌大學學什么政治與馬克思主義理論的老爸要靠譜得多。

可是，上了兩個月的學，有一晚回家后他突然對我和她媽說，“我還是想學開飛機。”當時我的頭都炸開了。他高考前就多次提出過這個愿望，當時被我們壓下來，告訴他你一定要考上重點大學。他說好，沒想到，他癡心不改，夢想依舊。

我這里介紹一下在西方學開飛機的背景，首先，當飛行員并不是什么很牛的職業，且不說培訓費奇高，而且，學會了開飛機，你還不一定能夠進到大的航空公司工作，收入也不比在跨國公司的白領高；其次，發展的前途有限，頂多從開小飛機到大飛機，從開國內航班到國際航班，也充其量給像他老爸我這樣的人開飛機嘛；最后，當飛行員還是挺危險的吧？

我原本以為他考上大學，和漂亮女同學一坐，情竇初開，從此踏上他老爸的不歸路，其它的夢想取而代之。哪里想到他突然又提出來。而且，他顯然是有備而來，做好了計劃。他要用自己申請到的50萬獎學金去學開飛機，讓老子出錢給他讀書，他答應畢業后再還給我。而他將會一邊讀大學，一邊學開飛機，大學畢業的時候，也同時拿到民航飛機的駕駛執照與大學經濟系會計專業的畢業證。如果能夠找到飛行員的工作，就去玩玩夢想，找不到，就先進公司打工。

兒子說得很堅決，已經不再是商量的口氣，畢竟，他已經18歲了。可看到我們都很沮喪，兒子鐵蛋說，我知道去學開飛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賺錢也不多，但你們知道，這是我的夢想，是我的”passion”,(激情)。

各位，這小子把”passion”都用上了，你讓我咋辦？他接下來又對我說，他的夢想是有來由的。他拿出一本被一條條透明膠沾在一起的小畫冊說，這是我四歲那年，你帶我從香港飛洛杉磯時，在香港機場買給我的。后來，你經常出差，每次回來就給我帶各種飛機模型，還有飛機上精美的紀念品甚至餐具（不好意思，是我忘記給兒子買禮物，到了機場，甚至上了飛機才想起來，于是，買了機場的飛機模型，或者悄悄把飛機上的餐具當成禮品塞進口袋里帶回家的），兒子繼續說，我想大概從那時開始，我就有了駕駛真飛機上天翱翔的夢想。look，Daddy, My Passion is come from you.

老楊頭那個郁悶啊，這不是自作自受嗎？我能說什么呢？于是上個月，我和他媽陪他到悉尼的飛行學校，眼巴巴看著他登上一架比我開的那輛車好像還要破舊的四人小飛機，他興奮地帶著自己的Passion 沖天而起，那一刻開始，我的心就和那飛機一樣，飛來飛去，很不踏實。

各位，這兒子的“夢想”基本上就實現了，有沒有我的同意，甚至有沒有我的幫助，他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過一會回頭再繼續分析這個案例。

接下來，我要講另外一位青年，我親戚的小孩，對我來講，是和我兒子一樣親的青年，比你們大一兩歲，去年才從某城市的一所大學畢業，他原本也是要到國外留學的，但后來沒有去。其中也有我的原因，因為我兒子四歲到了海外，還有一個在海外出生，現在幾乎是中文的“文盲”（只會聽說，不會讀寫），我很希望這位和我很親的孩子能夠留在國內，至少可以繼承我從事的一些事業和工作。

因為這樣啊，我們平時交流也挺多的，他也是一個雄心勃勃的有為青年，這方面比我兒子強，畢竟，身上都流著老楊家的血。去年畢業后，他說，Uncle，我學了四年，也很了解社會，我要自己去找工作，要闖出一番天地。于是他去了。

結果，連續換了好幾個工作，前后折騰了大半年，像泄了氣的皮球，告訴他父母，他找的那幾個工作的工資和一位初中畢業就進城打工的農村青年的收入高不了多少，而且，超時工作，當牛做馬，讓他完全沒有時間去實現自己的抱負與夢想，包括平時讀書學習，關心社會與寫作。

于是，他父母緊急號召整個家族啟動了給他們兒子找工作的程序，過程我就不多說了，因為我有道德潔癖，也是為了對得起我的讀者，我從來不開后門，不為了自己家族的人青稞送禮。可對這個過程和內幕并不陌生，全中國大同小異：托關系，送紅包，和那些沒有關系或者沒有路子送紅包的人一起參加“考試”、“面試”，最后，耶——找到了“好工作”，一個事業單位。

進去后，他才發現，那里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靠關系進入的，可那個工作本來就很適合他，而按照任何公開的標準與條件，他也都應該進入這種單位。于是我的這位親人學到了走出大學校園后的第一堂課：我們如果不找人不花錢，他這一輩子絕對去不了那里工作。現在他的月薪加上雜七雜八的灰色收入加起來已接近一萬元，超過了他自己去憑本事所找工作的工資四倍左右，這工作還很清閑，讓他有了時間追尋其它的夢想，包括寫作與讀書。

我們有時還見見面，還會偶爾談起他的未來與夢想，但始終有一層陰影籠罩在我們心頭，他也多次向我詢問，是否有機會出國，他還想出國。我心里其實很難過，我們都清楚，他的工作是靠關系找到的，他未來的夢想，也將離不開“關系”，甚至還得靠花錢打點。

這兩位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發生在最近一段時間里的真實的故事。他們兩位和你們年歲差不多，一個在澳洲，一個在中國，都擁有夢想，也都有可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但實現夢想的途徑卻如此不同，給我們的啟示也很不同，什么啟示，大家可以思考一下。

講了兩個故事，談了兩位和我最親近的年輕人的夢想之后，我想，你也許急著想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么吧？別急，對照一下上面兩位年輕人的夢想，稍微思考一下。

我最親近的兩位青年，都有理想，都在試圖實現自己的理想。兒子生活在澳洲，幾乎完全靠著既定程序，去實現自己的夢想，父母插不上手。澳洲失業率并不高，大學生出來都有相差不大的固定標準的工資收入。到時即便他的夢想破滅，找不到飛行工作，他照樣可以找到一份其它的工作養活自己，不用我操心，正因為他生活在一個有保障的社會制度下，大學畢業只要想工作就有工作的地方，也不用去找關系送錢，他才敢這么放肆地去玩什么飛機。而對于父母，讓他的夢想再飛一會，又有何妨呢？所以，我們沒有行使中國父母特有的權威，威逼利誘兒子去當會計、律師和醫生。

而另外一位年輕人，在中國實現夢想過程。如果憑實力，他本來也可以進入那樣的單位，可我們這個社會卻偏偏要讓一位年輕人在踏入社會的第一天，就被烙上了道德恥辱的印記，今后他的夢想能夠飛多遠？你告訴我。

再提醒一點，我們是澳洲的新移民，各方面都相對困難一些，而中國卻是我們的家。說到這里，你大概懂了，今天，不管你有什么夢想，我恐怕都不能給你很好的建議，你最好有更好的關系，或者家里先存點錢，為“夢想”買單。也到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理解了，那個說自己“長大了想當貪官”的小學生，比你們坦白，比我深刻。

所以，我今天想談的夢想，不是你的夢想，也不是他的夢想，而是你們、他們和我們共同擁有的那個夢想。在任何國家與社會，個人的夢想，一定都離不開家庭、社會與國家。而對于“家、國與天下”，我們都應該擁有一個超越個人理想的夢想。

我今天想借這個機會，談一談這個“夢想”，這也是一百年前的中國青年們曾經擁有過的夢想，也是半個世紀前美國黑人馬丁路德金所說的那個“我有一個夢”。這個共同的夢想和每一個個體的升官發財、光宗耀祖好像沒有實際的關聯，但讓我告訴你，它卻是關系到國家前途與民族興旺的夢想，“國富兵強”的夢想，也是人人平等的夢想，是公平、正義像太陽的光芒普照大地的夢想。

除非你的夢想和那個“長大了想當一名貪官”的孩子一樣，你個人的夢想不應該和這個夢想相抵觸。這個共同的夢想關系到我們每一個青年人的夢想與未來，關系到我們活得是否有尊嚴！

（此文是阿惠根據楊恒均博士現場錄音整理，少量增補與刪減。感謝阿惠）

楊恒均 2011－5－31

楊恒均 2015-08-23 08:5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