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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人論史——近當代作家的史學觀點 >>> | 簡體 傳統 |
來源:愛思想 文/孫郁 一個人到了晚年,倘還寫作,大概會有很真實的東西在,所謂老之將至,其言也善吧。近讀陳獨秀晚年致臺靜農數十封信札,感慨萬千。 這些遺稿大多藏于臺氏后人手中,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主辦的《中國文哲研究通訊》第十三卷第一期刊出了其中的文字,讀來如見陳氏的容貌,形象可感的東西頗多。 研究現代史,這些信札是不可不讀的。可惜內地讀者暫時還讀不到它們,陳氏晚年的情形,并不被世人明了。 自從離開政壇之后,陳氏的精力主要是放在兩方面,一是繼續從事政治文化研究,力主托洛茨基的某些觀點。二是潛心于學問,回到史學與文字學中。 他和臺靜農的交往中,述學的時候頗多,也偶爾言及人事,性情依舊,只是學問的討論興趣更濃,儼然是一個學究了。 那時他潛心于文字學研究,討論的是《說文》、《廣韻》、《集韻》、《爾雅》里的問題,我們這些外行,是看不太懂的。但透過其中的語態,倒可看到他的精神本色。第一,不依附于權貴,還如過去那么恪守操節。第二呢,以憂患之心窮極歷史。第三是又回到“五四”前后的狀態,以文化梳理為本,建立新型的學術理念。因為那時他的身心疲憊,病魔纏身,許多工作不能如愿去做,便希望自己的友人能動手做未竟的事情。 總的感受是,陳氏在晚年,又回到學者的狀態,立足于學術,去實現在塵世中無法完成的事業,也可說是一種歸宿吧。1940年3月9日,致臺靜農的信說: 靜農兄左右:兄與老舍來此小聚即別,未能久談為悵!聞兄返白沙時頗涉風濤之險,甚矣,蜀道難也。魏建功同學倘已到白沙,請代向其乞贈《天壤閣甲骨文存》一冊寄下。甲骨文以最初王、劉所及最近研究院所獲者為最可靠也。 聞蔡先生故耗,心頗悲痛,留白沙之北大同學有舉動否?留江津者不知有幾人,能會合而公祭之否? 此信寫得頗為凄涼孤寂,但又含有學人的風骨,全不像在黨內時的躁氣。隱退江湖,對一位曾叱咤風云的人物而言,心緒是復雜的。老舍與臺靜農的光顧,確給他帶來一絲絲快慰。在他眼里可信任者不多,惟有那些像臺靜農一樣的書生,倒讓他感到了溫情。 此時“五四”的舊友多已逝去,蔡元培、魯迅、錢玄同的病故使其哀涼不已,身邊可談心者,惟舊京的幾位故友。臺靜農外,沈尹默、魏建功和他均好,學界還有一片凈土,有真人聚集于此,那是不勝高興的。 在四川江津這樣一個偏僻之地,陳氏也常受到謠言的攻擊,比如有人誣其從國民黨那里每月得300元現金,他只好請臺靜農這樣的友人出面辟謠。對外交往的時候,也苦于人心之險惡,像王云五這樣的出版家,對陳氏的書稿壓了許久不得出版,在他看來,落難之時,只是“認得勢力,不認交情”,殊可嘆也。 看陳氏晚年的信札,覺得是大徹大悟,已把紅塵讀透有哲人之思。其狀與魯迅是有幾分相似之處的。 坦率地說,陳獨秀在學問上,是獨步學林的。他曾擬作《宋末亡國史》、《明末亡國史》二種,惜未著手。而完成的《小學識字教本》卻讓人驚異,有智者的光芒。他讀書很多很雜又能看出破綻,在不疑之中生疑,是很有銳氣的。 如1940年7月10日致臺靜農說: 靜農兄如握:一日函及前一函均收到,編譯館書向歸商務出版;其預算中想無印刷費,特意籌款刻弟書,恐怕是一句搪塞的話,倘陳館長真擬刻弟書而又籌款不得,不妨將續寄之稿費五千元全部分或一部分收回應用,最近寄來之三千元,弟尚未付收據,收回手續尤為簡單也,可否以此意告之陳館長,請兄酌之。 弟日來頭痛大致已好,惟耳轟頭昏重仍如舊。陽、入應統于陰平,自顧炎武至黃季剛古韻分部,陰、陽、入分列,均根本錯誤,惟戴東原合陰、陽、入為九類方法極好,而分合亦未盡當,例如不知歌、寒、曷等為一類,友、清、錫等為一類,摸、唐、鐸等為一類也,如此之類,不克悉舉。 建功兄《古音學》一書,弟未讀過,不知其意見與鄙見出入如何也?兄手邊倘有此書,能寄借一讀否? 政治舞臺上是個斗士,治學之中也火眼金睛,人生與學問,確不能明顯分開的。以他那樣廣闊的文化視野,晚年何以對小學發生興趣,且研讀很深,對后人而言,也許是一個謎。 語言與音韻,離他的文化信仰似乎有著遙遠的距離。有時仿佛又互不相關。但細細一想,語言文字學,乃文化研究的起點,也可說基礎的勞作。思想與思維有關,思維又是語言的思維,探討文化,如不落實到語言問題,有些事情便不好講透。 如此說來,他做的是基礎的基礎工作,又是很苦很深的探討。陳獨秀回歸到這個世界,心靈是充實而欣慰的吧。 (注:陳獨秀與胡適)
(注:晚年陳獨秀)
(注:臺靜農先生)
(注:中年陳獨秀)
觀察中國 孫郁 2015-08-23 08:5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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