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查往事(第3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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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稍有空,原本想整理某本作品的具體刪改,干脆再偷懶,換成現在這個。都是平時看到隨手記錄或整理的關于審查與刪改的片段。你如有知道或看到的,可以直接后臺留言,或者加我個人微信jinjideyouxi2014,畢竟一個人的力量有限。



審查往事(第3輯)


1.


期盼中,《沈從文家書》(上、下)終于由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可是,沒有想到,新拿到手的《沈從文家書》,一處又一處由出版方作出的莫名其妙的刪節,卻讓人對這一版本失望之極,復有難以言說的悲哀,為沈從文,更為我們讀者自身。問題主要出在下冊。1965年-1977年之間的家書,刪節注明和空格天窗隨處可見。奇怪的是,哪怕是2002年出版的《沈從文全集》中已經收錄的家書,此次居然也沒有避免…(李輝《沈從文:開天窗的命運》,讀庫0603)


周有光:沒有常識,缺乏常識,也不允許有常識。到今天還是這樣子。我的書不是出版好多了嗎?把我里面講到民主的地方都刪掉了,也不征求我的意見。更笑話的是,有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沈從文家書》,那是60年之前的書了,可是現在出版時把里面講到民主的地方都刪掉了。很悲哀啊。



2.


楊憲益英文自傳于2002年在香港出版,書名是《白虎星照命》(White Tiger)。該書出過兩個中文版本(《漏船載酒憶當年》,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1;《楊憲益自傳》,人民日報出版社,2010。兩版均為薛鴻時譯),都是刪節版。(范瑋麗《我與楊憲益先生交往二三事》)



3.


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學者布坎南《自由的界限》一書,有書頁被整齊撕掉,被撕部分多為由汪丁丁教授所作的5000余字的序言。對此,汪丁丁發長篇博文表示,撕書是出版社和編輯室行為,為此“感到可氣又可憐”。


“當天下午,我才第一次收到這本書責任編輯葉敏和浙大出版社王志毅的來信,并希望我不要公開回應外界言論。我回信批評了他們兩人的政治無知,我告誡他們不要再出版我的作品和我主編的學術期刊。我在博客里聲明,此事與中央政府完全無關,純系浙江或浙大某腦殘官僚的愚蠢行為。”(汪丁丁,2013年5月14日)


汪丁丁序言鏈接:http://wangdingdingblog.blog.163.com/blog/static/481207982013496497631/。


4.


在中國出版作品的西方作者也無法逃脫中國更為嚴苛的標準所帶來的影響。例如,學者傅高義(Ezra F. Vogel)就不情愿地與出版社的審查者進行了合作。他寫了一本鄧小平傳記,但這本書的大陸版省略了一些關于毛澤東的形容詞,還刪節了一整段關于鄧小平的內容。但傅高義表示,為了讓那些對本國基本完整的歷史如饑似渴的讀者讀到這本書,這些刪節是必要的。


少數情況下,作者沒有向審查屈服,而是選擇了放棄出版交易。《野心時代》(Age of Ambition)的作者歐逸文(Evan Osnos)決定不在中國出版此書的譯本,因為編輯此前告訴他,他們要刪去關于藝術家艾未未和仍處于監禁之中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的內容。這本書講的是中國在經濟和社會方面的變化。他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說,“在我看來,刪除這些內容并不是在與中國讀者交流,而是會把他們孤立起來。”


有些國外作者在作品出版前根本不知道作品內容的變動,直到出版后才知道。當《憂郁》(The Noonday Demon)一書作者安德魯·所羅門(Andrew Solomon)得知自己的書在未經他允許的情況下被更改之后十分生氣,更改后的版本刪除了他提到自己是同性戀的內容。“我認為,有人會建議,因為中國是個巨大的市場,所以我們必須遵守中國內部的審查標準。”所羅門說,“討好中國,不承認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的做法,說好聽的叫天真,說難聽的叫虛偽。”(《紐約書展中國走紅,中國作家抗議出版審查》,《紐約時報》)


5.


自從中國始皇帝的統治以來,中國的領導者一直重視審查制度。公元前213年,這位皇帝下令焚燒了儒家的著作。如今,要想在中國出版一本書,外國作家必須接受出版社內部的審查員的評判。這些審查員會從書中找出中共認為使其面上無光或威脅政治穩定的人名、詞匯及歷史事件,如果出版商在審查時漏掉了一個敏感詞,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有權令圖書下架,并懲罚責任人。類似的嚴密審視也適用于電視節目、電影和廣播節目,政府格外密切地關注著廣播電視,因為其受眾最多。關于中國的審查制度的一個已知事實是,它正在不斷擴大。(紐約客》記者歐逸文在《紐約時報》撰文)


6.


李昕《曾彥修:自問平生未整人》
發于2015年03月09日《晶報》


刪去以下篇幅——


這本書(曾彥修作品)作為中國當代史的珍貴記錄,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我很期待它的面世。但是,我也很慚愧,實在對不起老人家,因為書稿是我所約,但是我未能將它出版。原因在于,書稿中涉及中共黨史上的一些重大歷史事件,有時還牽扯到一些上層人物,根據中國內地出版管理規定,需要首先履行送審備案程序,然后才可以考慮出版。紅線在此,我無法超越。


例如,曾先生回憶延安整風,記錄了某些黨內高層人士被搶救的過程,這是內地已公開的黨史材料中所未見的。他還講到整風開始前毛澤東談學風問題的講話《改造我們的學習》,其中有一著名對聯:“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過去通常被解釋說,這是諷刺大城市到延安來的洋學生華而不實、夸夸其談、理論脫離實際的作風。但是作者說,這副對聯批評的是某些蘇聯歸來的黨內領導人,尤指張聞天。而張就是在此文發表之后,意識到自己將成為整風運動的對象,便自愿下鄉做調查,從此淡出中央領導核心,把延安讓給毛澤東。這樣的觀點,顯然出自作者獨到的觀察和思考,與黨史研究的一般說法并不一致。


再如,1984年初,曾先生剛剛從人民出版社社長崗位退休,該出版社便受到中央某意識形態主管領導的嚴厲批評,說該出版社陷入了“三信危機”,成了“自由主義出版社”。面對這種"左公"的論調,曾先生拍案而起,寫下了3萬言的《申訴書》,分送中辦、中宣部和中央政治局領導,反復要求那位意識形態領導人向人民出版社道歉。盡管這件事隨著“清污”運動一風吹而不了了之,但是畢竟中央不曾作出結論。


看到書稿中的這一類獨家史料,我很担心送審備案能否順利通過。我知道,這些內容對于作者來說極為重要,如果刪去,這本回憶錄就會面目全非,作者定不接受;但是如果不刪,恐怕審稿部門的專家也不敢自己做主拍板,因而書稿的出版就會被無限期拖延。


于是我請李晉西向曾先生建議,這本回憶錄就不必履行送審備案程序了,因為備案的結果很難預測,所以可考慮直接在香港出版。但是曾先生堅持認為,他的書是寫給大陸的廣大讀者的,到香港去出版,大陸人讀不到,有什么意思?


于是李晉西把書稿交給北京一家出版社,那出版社果真按程序備案了。但是拖了至少有一年時間,審稿機關沒有給予答復。我一開始估計的情況果真出現了。


眼看在內地出版無望,曾先生同意將書稿交給香港天地圖書出版公司。出版前,曾老為這本回憶錄取了一個書名:《微覺此生未整人》。


(完)



禁忌游戲: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還有,鐐銬上也要跳舞的呀。轉載請標明微信號jinjiyouxi2015。



禁忌游戲 2015-08-23 08:5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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