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本書間的戰爭:青春版《牡丹亭》是白先勇一個人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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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蘇州昆劇院新址落成慶賀展演活動,由白先勇担任制作人打造的青春版《牡丹亭》自然也是重頭戲。該劇音樂總監周友良編著的《青春版<牡丹亭>全譜》和太極傳統音樂獎文庫系列的《白先勇與青春版<牡丹亭>》在活動的第一、二天分別進行了首發。兩書內容上都靠譜,記錄留存音樂與文字并整理出版,對于這出戲來說,算得上重要資料。
       但是,兩書隔日首發,主創人員互不參加對方活動,令人費解。事實上,兩方著作之間曾有一場歷時兩年與青春版《牡丹亭》有關的官司。



《青春版<牡丹亭>全譜》書封和內文。

青春版《牡丹亭》音樂總監周友良。

《白先勇與青春版<牡丹亭>》書封。

       2012年,中國音樂學院主辦了一個音樂獎項——太極傳統音樂獎,其中獲獎人之一為青春版《牡丹亭》制作人白先勇。沒想到,一個音樂獎項頒給制作人,這引發了該劇的音樂總監周友良與太極傳統音樂獎主辦單位中國音樂學院對簿公堂。
       今年8月,北京市第三中級法院二審此案,確認了周友良對于青春版《牡丹亭》部分音樂原創和音樂總監的合法性,但認為被告中國音樂學院在評獎過程中對青春版《牡丹亭》音樂部分的作者名稱消極不提及行為,不構成對原告周友良署名權的侵權。就此,一段公案劃上句號。

       周友良接收采訪時稱,朋友勸他,“占理不占法”也沒辦法。無奈之下,他雖為郁結,卻也只好塵埃落定。
       “占理不占法”這個說法,也算中肯,音樂獎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來說,自然會聯想到的音樂家,而不是一個作家或制作人。

       而于周友良本人,本意也實非為一個獎而大動干戈,只不過是這個獎項如導火索一樣,點起了他關于青春版《牡丹亭》所承受與積壓內心的各種負面情緒。他親向記者陳述,作為青春版《牡丹亭》的音樂總監,他獨自在短時間內承担了極為繁重的全劇所有音樂工作,包括前期的音樂設計、部分音樂原創工作、唱腔的整理改編、配器、演出時的樂隊指揮等等。
       周友良的代表律師亦在采訪中提到,該戲排戲初期,為了避免與其他院團版本類同而導致侵權,周友良曾將之與《納書楹曲譜》一一比對總結,凡發現涉及其他院團改編版本的,都依據《納書楹曲譜》重新編寫。有青春版《牡丹亭》曲譜與《納書楹曲譜》的比對總結,可以側面證明周友良的工作量與工作難度。
       但是,在青春版《牡丹亭》臺灣地區首演,及之后香港、澳門、北京、上海等重大演出中,宣傳冊對主創人員均有大篇幅圖文介紹,有編劇、導演、服裝、舞美燈光甚至編舞,卻獨缺音樂總監。在首演宣傳冊中,周友良作為音樂總監,文字上也根本沒提及。把唱腔整理改編簡化成唱腔整理,僅在演職員名單極為靠后的位置出現,甚至連題寫《牡丹亭》三字的書法人員都排在他之前。
       同時,周友良在音樂編排與理念上有自己的堅持,也多次與制作人團隊意見相左……是非種種的疊加,直接導致了他曾在上海大劇院的演出中,放下指揮棒拂 罷演,以及之后的一紙訴狀。
       此番二書隔日同發,頗有回味之處。
       周友良《青春版<牡丹亭>全譜》一書既出,極好地證明了他承担了該劇的全部音樂工作,包括整編、部分創作、配器與音樂指揮。但太極傳統音樂獎文庫主編、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傅謹在《白先勇與青春版<牡丹亭>》一書的前言中通篇只談該戲的舞臺表演,只字未提該戲的音樂部分,也無任何指向明確的相關該劇音樂的文章。同時,主編傅謹將書名定名為《白先勇與青春版<牡丹亭>》,但全書只有白先勇演講特稿一篇,主要內容為該劇年表、親歷者訪談、主創論文與國外媒體報道等內容。作為音樂獎項文庫的叢書,全書幾無音樂,書與書名和獎項設定一般,多少有硬借白先勇在青春版《牡丹亭》上所擁有的聲望之嫌。
       更有意思的是,白先勇并沒有自己申報該獎項,而是由傅謹自行推薦其為申報人,得知獲獎后白先勇也頗為意外,起初亦曾電詢蘇昆院長蔡少華,問:“周老師可知道?”而頒獎現場也是由傅謹以白先勇好朋友的身份代領了獎。
       對于周友良與中國音樂學院的官司,記者也曾詢問過白先勇本人,他對此不予回應。白先勇的助理也曾私下表示,白先勇本人對青春版《牡丹亭》的負面新聞都很敏感。
       關于太極傳統音樂獎,記者發稿前致電傅謹,他一再強調:“我不懂音樂的,我們這個獎項頒給白先勇是因為他對昆曲的推廣作出了巨大的貢獻。”當記者再度置疑“不懂音樂”如何做音樂獎的推薦人與評委,為何不另置推廣獎項?傅答:“我說我不懂音樂只不過是謙虛一下,你還當真了!”
       而獎項產生糾紛后,主辦方團隊的危機公關也完全不到位,不肯正視自己的欠妥與疏漏,更是用網站相關內容刪除和解釋詞上摳字眼來消極回應,最后導致了本該是“相親”的音樂總監、制作人與公益音樂團體逐漸演變成了決絕“相輕”的三方對立。

青春版《牡丹亭》劇照。  微博@老糠蘿卜 圖

一些思考:
是非豈在《牡丹亭》
       戲里熱鬧戲外忙,有人就有江湖,法有法則,理有道義,撇開兩書一公案,青春版《牡丹亭》中確實是非不斷,褒貶各論。
       太極傳統音樂獎到底應該給白先勇還是周友良?或干脆如網友賭氣說的,該給六百年前的湯顯祖或魏良輔?再者,兩位主角是否在表演上真能實至名歸梅花獎?演出服裝是否有失傳統?而曾為主演的顧衛英五年跑花神龍套敗走京城戲校教書,在CCTV訪談節目中失聲痛哭,又是另一段無法在臺面上細說的是非了。除了已然無法力證的不公或委屈,借著青春版《牡丹亭》的東風,無論有無才干,是否真對該劇推動有貢獻或作用,上了位出了名的演員與學者,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當然,這也并非否認該劇十年功績,白先勇在推廣與資金籌集上的費盡心力,汪世瑜、張繼青與周友良等主創及所有演職人員的群策努力,也缺一不可。往事俱已矣,倒是青春版《牡丹亭》展演過程中,側面呈現了昆曲在當下的各種問題,或許這才是紛繁過后最需要關注的。
       從昆曲非遺申請成功至今,老曲家舊演員錄音錄相,各種曲譜重印出版,昆曲歷史的研究、發掘與編寫,所有搶救工作一直在進行。遺產保護八九不離十了,倒是當下的演出,尷尬無比。
       什么是昆曲?這些年,確實有過一波又一波的“昆曲熱”,大戲的展演,白先勇和于丹這些社會名人的宣傳,似乎昆曲粉絲急劇增加,但這急劇增加的部分,從開始到最后,大多數始終停留在“昆曲很美”、“寶貴的傳統藝術”、“動人的愛情”這些東西上,少有人真的會去認真了解昆曲的歷史淵源、家門行當、工尺譜入門、穿戴、音韻聲腔、表演程式、各曲家演員的特色、曲譜常識、昆笛與普通笛子演奏的區別……即使白先勇和于丹這些昆曲名人,在這些昆曲“干貨”的內容講解與推廣上,顯然有心無力。
       昆曲誰來看?多年前筆者曾采訪上海昆劇團導演沈斌,他說,當代昆曲觀眾,不會真的變多,也不會突然減少,真正看戲的人,就那么一些。確實,穿上漂亮戲服拍藝術照和追著漂亮生旦簽名的,多數圖新鮮,難繼長久,也總有少數人會成為昆曲的真正擁躉。
       昆曲怎么演?筆者曾訪過多位昆曲從業人員,態度都是“努力傳承的基礎上創新”。著實虛詞套話,唯具體落實到每個劇目演出時才能見其真章。可是所見之下,表演神形兼備的劇目越來越少,戲服雷人化、劇本庸俗化卻日漸增多。
       昆曲要不要賺錢?商演模式,市場運作,是一個劇種興旺的關鍵,一個沒有市場的劇種,勢必式微沒落,今日上海灘滑稽戲就是一個令人唏噓的例證。但是,無論是昆曲還是其它傳統戲曲與曲藝,至今為止根本沒有一個好的商業模式和成熟的演出市場。能不能實現這一點,怎么實現,也許只有時間才能給我們答案。
       最后,由此兩書一案回望青春版《牡丹亭》十年之昆曲一現狀,現今又有多少人真的是昆曲行家,能配得上大眾的熱烈追捧,對得起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

(原標題:兩本書間的戰爭:青春版《牡丹亭》是白先勇一個人的么?)



澎湃新聞網 2015-08-31 21:4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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