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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我就想要認識侯捷這個人了。但一直等到 1994 年 4 月 9 號那天,在 PC Magazine 的作者和譯者座談會上,才見到他本人。
可惜當時人多口雜,對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覺得他頗有恬靜的文人之風,并不多話。與他聊天的時候,也沒有如想像中一般,聽到一大堆 DDE、OLE 2、DIB、ODBC ...這類的技術名詞。嗯,還有哪些印象呢?噢,對了,還有那頂使他看起來很年輕的紅色鴨舌帽。
直到後來因為這個專欄的緣故,我們逐漸熟了起來,我才比較能夠“看”得清楚他。
或許可以這麼說吧,他并不是那種第一次就會讓人眼睛一亮,在你心中留下一張拍立得的人。你得要慢慢地體會,慢慢地看,隨著你對他了解程度的增加,他在你心中的素描才會漸漸出來。然後,你會發現,他是個很不一樣的人。
有人可能會急著問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他作過哪些事?」先別急,讓我們先看看侯捷的家。
小小圖書館
第一次來到侯捷在新竹的家,迎接我們的是一臺將客廳擠得滿滿的平臺鋼琴,而不是想像中的電腦或是磁片。他寫的書,黑鴉鴉地一大排站在客廳的書架上。 (侯俊杰的書,書皮大都是黑的)
在客廳的旁邊,是間獨立的工作室,侯捷的小小圖書館就在里面。略顯局促的工作室中,有著極為充實的內容。進了工作室,迎面而來的是一堵電腦書墻,以及另一堵雜志墻。侯捷的“小小”圖書館,在電腦方面的「質」與「量」上,以個人收藏而言,還真是少見。
除了兩面“墻”外,還有一個大大的書桌,上面留著兩篇外文的影印稿,其中有著密密麻麻橫七豎八五彩繽紛的筆記與重點。外加一臺 HP Laser Jet、一臺“開腸破肚”的 486、一個被行事歷塞得滿滿的白板,外加一幅很特別的“民國初年式”結婚照。
整間工作室中,飄著「我又看了一天書」以及「我又拼了一夜稿」的美妙氣氛。
在這個平靜的夏日午後,我們一行四人,在侯捷的工作室里,面對面圍成一圈,像老朋友似地聊了起來。侯捷的語氣誠懇而直接,笑聲開始漸漸爽朗起來,他的臉上也多了些安閑的神情。那時我才知道:原來碰上侯捷喜歡的話題,他也可以一口氣講上一堆。
「侯捷」的另一面
寫到這里,有件事得先講不可,或許有些讀者已經知道了,「侯捷」其實是「侯俊杰」的另一個化身。只是「侯俊杰」在技術的領域中一舉揚名,而「侯捷」則在輕松的書評中獲得贊賞。 (可不要弄混了,侯俊杰是本名,侯捷是筆名)
「原先只是純粹地由於寫作和譯稿有所不同,所以才另外取一個名字。但是「侯捷」是一個我以前就很喜歡的名字,所以在《無責任書評》中也就用了下來。」侯捷解釋。
現在剩下的問題是,到底只是寫「侯捷」一個還是「侯俊杰」、「侯捷」都寫?原先與他只希望我們寫寫有關「侯捷」這個“人”的事。但經過一番考慮後,侯捷還是同意了讓他的另一面:「侯俊杰」,也出現在這篇文章中。
「侯俊杰和侯捷,我把它當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來處理,在筆法和風格上都有所差異。」侯捷強調。而細心的讀者,相信也不難由文章中所呈現的文字風格,發現其中的不同。而或許大家可以把「侯捷」和「侯俊杰」,看成是兩個剛好住在同一個腦袋瓜的兩個人吧。 (不要誤會,他可沒有人格分裂。)
不過,有時我覺得「侯捷」似乎才是真的侯俊杰呢。這也難怪他在出了那麼多本書之後,被問及「最鍾愛的一本書」時,他思索了不到三秒就說:「無責任書評」。
無責任書評
一提到無責任書評,大夥在侯捷的工作室里馬上熱烈地討論起來。「很高興能獲得大家的共鳴與回響,」侯捷笑咪咪地說。在讀者回響中,有人這麼寫著:「侯捷先生讓我知道,原來書評也可以這樣寫。」也有人提到,曾看見在重慶南路的一間書局里,書評的讀者拿著雜志指名:「我要買侯捷這期介紹的 xxxx 」。
侯捷的《無責任書評》自從 1993 年 1 月開張以來,到 1994 年 4 月為止,一共評了 41 本外文書與雜志,目前已集結成書。在國外,書評的專欄在雜志上往往是個受歡迎的專欄。但在國內,電腦書評能受到如此熱烈地喜愛,侯捷卻是首開記錄。在技術與人文之間,侯捷找出了屬於自己的巧妙平衡,而這正是目前國內電腦資訊文章中,所極度缺乏的東西。
然而在這些掌聲背後,侯捷也常常碰到一些問題,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為何不評中文書?」侯捷澄清,由於本身兼具作者的身分,在中文書的評介上,個人的客觀性可能較易受到讀者的質疑。此外,長久以來,國內在應用軟體方面,好書比較多,而他的專長,一向較偏重在程式設計的高階技術,所以在書評上,很自然地就以外文書為主。
「如果將來有許多優良的譯書出現,也許會試著評一些中文的翻譯書吧!」侯捷接著表示,對於他在《無責任書評》中未能討論到的部份,非常希望有讀者能夠來稿叁予討論。侯捷前後說了兩次:「我最期望看到的,就是在《無責任書評》上,看到不是我寫的文章」。
我們笑著說,一定會幫他強調的。
其實仔細一想,侯捷在電腦書評上的拋磚引玉之作,不僅敲出了讀者的回響,同時更敲出了國內書評人才嚴重不足的問題。面對讀者的強烈需求,侯捷大嘆就算是有十只手十雙眼也忙不過來。「有些讀者還嫌我寫的東西不夠,要再加把勁。」侯捷苦笑。
收集資料的絕活
也許就是這一份強烈的使命感,他曾締造了在一期雜志中,一口氣評了八大本原文書的記錄。讓人不禁對他的英文閱讀能力,及讀書與收集資料的方式,感到好奇。 (想學侯捷收集資料方法的人,可要注意啦)
侯捷透露,由於每個月固定閱讀數本國外的專業期刊(注1) ,使他得以確實的掌握國外的出版資訊。而書籍的來源,則包括國外的書評、清大附近的華通書坊、一些書商朋友所提供的書,以及國外朋友寄來的圖書目錄等。
「拿到一本新書後,我會先把目錄看過一遍,看看整本書的結構,找出哪些是我需要的、哪些東西比較獨到,再將需要的內容作一頁頁細讀。」但是,偶而侯捷也會碰到實在弄不通的地方,「所以只好在書評中跳過不寫了。」侯捷悄悄地透露了一個偷懶的方法。
(注1) 侯捷常閱讀的外文雜志有:
Microsoft System Journal. Dr. Dobb's Journal. DOS/Windows Developer's Guide. Windows Tech Journal. PC Magazine.
「我花了很多時間,這樣的工作并不輕松,」他略為嚴肅的補充。「我一向睡得很少,尤其是在工研院的那段時期,常常忙到半夜三、四點才睡,工作量非常大」。
「每次都評那麼多本外文書,你的英文能力應該很好吧?」我們接著問。
「我的英文能力并不是很好,」侯捷回答,但在大夥狐疑的眼光下,侯捷只好微笑著改成:「真的不是謙虛,英文的“聽說讀寫”四個方面,我除了在“讀”這個方面比較可以之外,其他的都不是很在行。我其實在閱讀上也并沒有特別的秘訣,只是不斷地讀下去」。
有時看到他那雙發紅的眼睛以及斯文的外表,還真有一點像是飽讀詩書的落難秀才,我想若不是他的體力還不錯 (他曾得過戰技冠軍) ,否則大概會吃不消吧。所以嚴格說起來,侯捷收集資料并沒有什麼特殊的秘訣,使他不凡的,是那份持之以恒的執著和努力。
平凡卻踏實的方法,加上不凡的毅力,使侯捷能以別人幾倍快的速度吸取資訊。
在他的工作室中,無論書籍或雜志,都貼著許多方便日後查詢的索引。「每本書的索引都 save 在電腦里面,需要什麼資料隨手一查就有了,很方便。」侯捷頗為自得地介紹。隨手抽出一本翻翻,常會發現各種顏色的記號。就好像一位用功的國中生劃重點般的,紅、黃、藍、綠讓人眼花撩亂。
侯捷打趣道,「我太太就說,你怎麼比人家準備大學聯考還要認真?」
不過大概是因為工作太認真了,有時反而會發生下面的情形:「Hmm ... 我是在... 前年結婚的... 不對,是去年 .... 對了對了!是前年。」一個連 Windows 的 API 有多少個都一清二楚的人,在大夥一片笑聲中,才確定自己是在前年結婚的。 (不知道這一段登出來以後,侯嫂會不會罚侯捷跪 “鍵盤”。)
關於「侯俊杰」
侯捷的事跡講了一堆,現在,我們可以來看看他的另一面「侯俊杰」了。其實,純就技術的觀點而言,侯俊杰的技術深度比侯捷高,但是廣度則略遜於侯捷。
1991 年 9 月,侯俊杰的第一本書:《虛擬記憶體:觀念、設計與實作》正式出版。內容是應用XMS、EMS 及磁碟機等形成虛擬記憶體,來擴充傳統 DOS 記憶體受限於 640K 以內的問題。本書在探討范圍及深度俱精的情況下,很快地獲得了許多技術人員們的注意。
但這并不是他技術的頂峰,此後,他陸續在雜志上主持 Windows 程式設計的技術專欄,以及推出有關 Windows 核心技術、Windows 的記憶體管理、以及動態資料交換 (DDE) 等書籍,一步步向上推進的結果,使他的書成為程式設計技術的金字塔中,站在頂端的一份子。
除了技術上的難度以外,侯俊杰對於自己在文字以及整體作品的要求上,也有他自己獨特的要求與堅持。看他的書,你不會有拿起課本的感覺,反而比較像是一位誠懇的老友在向你解釋東西一樣。他有時也從一些國外的頂尖好書中,摘取一些精華出來,盡量以自己的角度,加以重新詮釋。讓國內的讀者在免除語言障礙之外,還能多得到一些不同的東西。
在當今國外的翻譯好書不斷涌進,國內寫作人才相對處於劣勢之時,侯俊杰的 Windows 叢書卻始終能有它堅定不搖的支持者,他當初對於自己的堅持與要求,如今漸漸有了回報。
在一次《世紀末軟體革命》的讀者座談會上,有讀者問侯俊杰:「為什麼是都在寫 Windows 的東西呢?」問題在空中懸了幾秒以後,侯俊杰的回答是:「我是個任性的作者」他表情認真地說,「但這不是指我在寫書的文字上任性,而是在題材的選擇上很任性。我喜歡寫我自己選定的那個領域,在上面不斷的寫,直到覺得夠了為止」。
「在下一本有關 MFC 的書以後,大概會寫有關 OLE 2 的書吧,」侯俊杰表示。而 OLE 2 這項被喻為「連 Microsoft 內部研發人員都頭疼」、「國外都沒有幾個人敢寫」的困難技術,他卻矢志向它挑戰。(注2)
(注2) OLE 2 是 Object Linking & Embedding 2 的縮寫,是 Microsoft Windows 使用於應用軟體process 之間互相通訊 (IPC) 的一種通訊協定 (protocol) 與機制。目的是應用物件導向的概念,將不同的應用程式作更有效及方便的整合。程式員們戲稱它為:「歐蕾Ⅱ」。
話說回來,也許就是因為有「侯俊杰」這麼強的技術背景在撐腰,所以「侯捷」在寫《無責任書評》時,才能如此虎虎生風吧。 OK, 侯俊杰的部份暫時在這里結束,我們把主題“視窗”換回到「侯捷」。
別人眼中的侯捷
回到他這個人本身。我們來看看他的好朋友,及幾個與他工作上比較熟的人,以不同的角度來敘述對他的感覺
他的好友鍾子期這麼寫著:「這個人我說他的文學血液比科學血液多幾十 CC ,絕對錯不了,有一陣子隨身帶古文觀止,帶到哪看到哪;成語典故信手拈來 .... 如果你聽到他會說倉頡四瞳、大禹本是條蟲、武則天片瓦難覆、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孔明六出祈山七擒孟獲 ...,別驚訝,這種故事在他腦袋里隨手抓就是一大把。」
「他是個對自己的文字很要求,對讀者的反應也很重視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一點太重視了。」當時與他共同策劃《無責任書評》的總編劉瑞貞回憶著說。「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當時,很少會有作者主動要求看他在雜志上的完稿。而他,是第一個要求每次都要看的」。
「侯捷吸收資訊的速度很快,很新的東西,他可以消化完後變成自己的,提供出來。」現任的PC Magazine 主編李國昆形容。
侯捷自己倒是絕少說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過從《無責任書評》一書中的自序里,卻有一點痕跡:「林語堂說偉大的作品都是以血淚鑄成。這本小冊只不過是我以青春和絕對付出的心力完成的,哪里敢談什麼偉大。朋友謬贊的所謂成就、所謂貢獻,都還離我太遙遠;但是一個人對自己的期許與抱負,我有很多很多」。
追尋自己的天空
只要是曾經嘗試過寫作的人,大抵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寫作的孤獨。尤其是長期下來,若不是有特別的毅力,通常會很難忍受。
但侯捷認為,自己的個性頗能 enjoy 這種孤獨的樂趣。「以前我常常一個人躺在草皮上,望著星空,自己對著自己說話,想想下一節課要講什麼內容。」當時的侯捷,常常為了講課奔波於新竹、臺北之間。而現在,「只要偶爾有一兩封讀者的來信,就可以激勵我好一陣子」,侯捷露出滿意的笑容。
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認為,「可讀性」文本 (text) 的時代已經逝去了,「可寫性」文本才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的。今日的侯捷正驗證了這句話:寫書的人,往往會比讀書的人還快樂。侯捷真是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
談到侯捷對於自己的期許,他說:「希望對於國內電腦資訊寫作的風氣,能夠帶來點新的氣象。在一些較高階的技術、較少為人所討論之處,也開始有人愿意來討論。」
被問及有沒有打算寫些其他領域的書時,侯捷想了一想表示,「我想,寫完 OLE 2以後,可能會寫一些給入門者看的書吧。」其實,這類高階技術的書籍,侯捷也知道能接受的人實在不會太多。侯捷的好友曾銘源寫著:「他曾幾次感慨地對我說: 『想想自己真是鉆牛角尖,(注:他真的屬牛) 老寫那種累死自己又少人看的書。』... 」而侯捷在大夥面前,也不只一次地打趣道:「我的書是屬於叫好不叫座型的」。
身在金字塔頂的侯捷,有時也頗有高處不勝寒的苦惱。
盡管有著許多現實環境的考量,侯捷依然勇氣十足地,想要以一己之力,為讀者拓展更寬廣的視野。看著他堅定、執著,近乎於狂熱的創作方式,突然覺得他像極了李察巴哈 (Richard Bach) 筆下的海鷗「岳納珊」,在茫茫的資訊汪洋中,朝向屬於他的天空,努力地飛行,不分晝夜。
後記
「思想的翅膀常會被文字拖住」,這是我寫到這里的感覺。這篇文章幾乎重寫了四遍,而依然感到沒有辦法將侯捷這個人,很清楚地“傳真”給大家。 也許,讓你們心中侯捷的素描留下一點空間,藉由閱讀他的文章 (無論是過去的或是未來的) ,添上你們自己的幾筆,也是蠻不錯的。
這篇文章快寫完的時候,已經早上六點半了。顧爾德 (G. Gould) 彈的「郭德堡變奏曲」已悄悄地放了一整晚,咖啡大概喝了兩杯左右。想起兩天前一個人跑去陽明山頂看流星雨。山下有許多燈,一明一滅地閃個不停,每一盞燈的背後,似乎都有著不同的故事,也許精彩、也許平凡。我想,即使是那些最不起眼的故事,只要能夠用心體會,平凡的燈火,也會蹦出閃亮的火花 即使如流星般地一閃即逝。
賀元 李靚慧 2010-07-23 07:3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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