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最熱門的電影就是《黑客帝國》(MATRIX)了。作為一部在美國以及在全球各地都獲得巨大成功的好萊塢商業片,《黑客帝國》不僅取得了巨大的票房成功,而且形成了一種“黑客文化癥候”。這在盛產商業巨制的好萊塢也是不多見的。比《黑客帝國》更早的影片,取得如此成功的有《星球大戰》和《銀翼殺手》,三者都是科幻片,都打破了當時的票房紀錄,都已經進入經典電影的行列。最關鍵的是,三者都引起了文化批評工作者和哲學教授們的注意,并且在意識形態上影響了當時的美國人。
《黑客帝國》與它們的不同在于,伴隨著娛樂的全球化,《黑客帝國》的文化影響力,不僅僅局限在美國本土,而且波及到歐洲、亞洲。2003年5月15日,歐洲、北美洲同步上映《黑客帝國2》;5月22日,香港、日本等亞洲地區上映《黑客帝國2》;7月18日,中國各地同步上映《黑客帝國2》——在這同時,各種關于《黑客帝國》的文化分析和哲學猜想也甚囂塵上。6月22日,法國蓬皮杜文化中心的文學沙龍召開了一次圓桌會議,中心議題就是《黑客帝國》的哲學:“真實的荒漠”。——在電影里,孟菲斯帶著尼奧參觀芝加哥廢墟時說:“歡迎來到真實的荒漠。”
“真實荒漠”:哲學的小甜餅
“這就是你一生中都會體驗到的感覺。感覺到這世界出了什么問題,你不知道問題是什么,但知道它在那里,就像在你腦中有一個碎片,搞得你快發狂了……到處都有Matrix,它無時無處不包圍著我們,甚至在這里,這個房間里……是這個世界蒙蔽了你的雙眼,讓你看不見真相。”
“什么是真相?”
“真相是你是一個奴隸,尼奧。你,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生來受奴役……你給關在一所監獄里,這監獄你無法聞及,無法品嘗,無法觸摸。這是你頭腦的監獄。”
以上是《黑客帝國1》中,墨菲斯和尼奧的對白。把這段對白放進任何一部20世紀的現代主義小說里,都可以稱得上恰如其分。然而,假如把這段對白放進一本20世紀的哲學著作中,則顯得幼稚和不夠專業。
在《黑客帝國2》中,導演沃卓斯基兄弟,又把這種對“真實”的認知轉移到了一個存在主義的問題上:
先知“神諭”對主人公尼奧說:“你不是如何選擇,而是為何選擇。”鑰匙匠回答尼奧:“我要完成我的使命,這就是我存在的目的。”設計師回答尼奧:“所謂選擇,只是一種幻覺。”
在普通的大眾傳媒和觀眾眼中,《黑客帝國》是一部高科技制作出來的“視覺大餐”;而在部分大眾傳媒以及知識階層觀眾眼里,這些“哲學味道”的對白,電影里的“哲學小甜餅”,喧賓奪主,成了矚目的焦點。幾乎所有談論《黑客帝國》的評論或者新聞報道,在津津樂道于它的眩目的特技效果之后,總要加上一個哲學的尾巴,以示思想深刻。有一個名叫威廉·歐文的人,索性寫了一本名叫《黑客帝國與哲學——歡迎來到真實荒漠》的書,據說賣得很好,使無數“黑客迷”和哲學迷獲得了樂趣。法國《新觀察家》雜志說,《黑客帝國》忽然喚醒了人們對哲學的熱情,柏拉圖、康德、尼采、超驗主義、法蘭克福學派、后現代理論,都趕鴨子上架般地被用來闡釋一部通俗科幻電影、票房冠軍。
斯洛文尼亞的斯拉熱沃·齊澤克是當下國際學術界最為走紅的哲學家之一,專業是后結構主義與拉康。他的學說,不僅風靡于哲學界和文學界,而且對社會學和政治學同樣產生影響。齊澤克曾經寫過一篇長文,名叫《黑客帝國或顛倒的兩面》,運用拉康、康德和弗洛伊德的哲學,對《黑客帝國1》進行了一番“專業化”的解讀。盡管齊澤克的出發點是說這部電影沒什么了不起,他的這篇文章依舊廣為流傳,并且成為解讀《黑客帝國》哲學的入門讀物。在齊澤克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黑客帝國2》正在拍攝,所有劇情都屬于高度機密,齊澤克運用拉康的哲學理論順利推理出了《黑客帝國2》的故事結構。在《黑客帝國或顛倒的兩面》的一個括號里,齊澤克寫道:“也許,在《黑客帝國》的續集中,我們很有可能會看到,那個‘真實的荒漠’只不過是由(又一個)Matrix生育出來的東西而已。”《黑客帝國2》的劇情,證實了齊澤克的推理。
《黑客帝國》與哲學的關系,更加明顯的細節體現在《黑客帝國1》中:主人公“救世主”尼奧手中拿著一本書,名叫《仿真和擬像》。該書的作者是法國哲學家波德里亞——波德里亞生于1929年,現任巴黎第十大學社會學教授,主要著作有《物的符號體系》、《生產的鏡子》、《象征性的交流與死亡》、《仿真與擬像》、《消費社會》、《完美罪行》等。
據說,導演沃卓斯基是波德里亞的忠實信徒,要求演員在熟悉劇本之前,要先熟悉波德里亞的著作。甚至有消息說,沃卓斯基邀請波德里亞出演《黑客帝國》的一個角色,被波德里亞婉拒。出于禮貌,波德里亞還是贊美了一番《黑客帝國》的哲學含義,他說,《黑客帝國》把“真實的荒漠”這一哲學命題做到了極致——機器設備的擴張不可阻擋,人類要么在數字化的系統里被數字化,要么被系統拋離到邊緣。波德里亞對《黑客帝國》的理解,顯而易見沒有達到齊澤克的水平。然而這并不妨礙沃卓斯基繼續崇拜哲學,并且邀請到了普林斯頓大學的哲學教授威斯頓在在《黑客帝國2》中現身說法。
波德里亞在《完美罪行》一書中,闡釋了真實與幻覺的關系:“可以說,世界是一個根本性的幻覺。這是一個普通的假設。但無論如何,這個假設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為了消除它,就必須把這個世界視為實在的,給它以實在的力量,不惜任何代價使它存在并具有意義……”在波德里亞的理論里,我們現在所有的世界是一個“幻覺”,我們存在的所有意義,就是為了證明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或者證明在這個幻覺的世界之外,存在著一個真實的世界。這種對“真實”的努力追求,最終導致了幻覺消失,也就是世界毀滅。
這就是《黑客帝國1》整個故事的原本:一個叫安德森的黑客程序員,忽然一天被另外幾個黑客劫持。他們告訴他,他一直生活在虛擬影像中。一個巨大的計算機matrix制造了一個程序,展示整個世界的虛擬影像在這個程序上運行。世界已經籠罩在核冬天后的黑暗之中,人類被剝奪意識,人類的身體飼養著機器。只有極少數人脫離幻覺,組成一支抵抗軍隊。而安德森就是傳說中的“尼奧”救世主,只有他能夠在程序設定的虛擬影像中打敗matrix,只有他能夠認識幻覺并且超越幻覺,最終帶領大家走出幻覺,走向真實。
而在《黑客帝國2》中,“救世主”尼奧終于進入了matrix的源程序,見到了虛擬的系統設計師——制作整個虛擬世界的虛擬“程序員”,后者給尼奧解釋了matrix、機器帝國和抵抗軍隊總部錫安城的歷史。尼奧最終發現:一向被確認為真實世界的“世界廢墟”和錫安城以及抵抗軍隊,都有可能是虛擬的,是運行于matrix之上的另一個程序,其作用是為了測試主程序……而尼奧本人,也可能是一個程序,他不惜任何代價使幻覺存在并具有意義,將導致幻覺消失。
在電影中,虛擬“設計師”告訴尼奧:“matrix的歷史比你想像的長得多,你們已經被毀滅了五次。每次毀滅之后,我都會派六女七男,重建錫安。”這意味著,我們以前關于“歷史”的敘述,都可能是虛擬的,歷史塑造的我們,也可能是虛擬的,我們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自己為“真”。波德里亞寫道:“實在靠上帝的威望而存在。但是,怎么辦?是否這同一位上帝能夠同時創造真與假?(這甚至不是一種狠毒的手段,因為幻覺的根源來自于上帝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什么東西能夠向我們保證我們的世界不是與先前世界的擬像一樣是假的?”在基督教傳統中,上帝7天創造了世界和人類。在隨后的漫長歲月里,人類依靠自己的感官,感知到已處世界的“真實”,認識并且逐步證明了“上帝造世界”的歷史為假。然而,怎么證明那些證明上帝不存在的化石,不是上帝為人類設置的“虛擬歷史”?羅素在《心的分析》里說:“世界可能在幾分鐘之前被創造,但卻擁有記得虛擬往事的人類。”
“美麗新世界”:美國人的遺傳病
2003年6月25日是小說家奧威爾誕辰100周年紀念日。2002年11月15日,中戲2003年畢業生排演了奧維爾著名的小說《動物莊園》,原計劃上演30場,但因某種原因,該劇的演出沒有繼續。
對于歐洲和美國來說,奧威爾代表著一個“噩夢”。他的比《動物莊園》更加有名的小說是《1984》,寫作于1948年,發表于1950年。從此,西方知識界開始了一個“恐懼世紀”,1984成為了一個象征性的符號。當1984年到來的時候,蘋果電腦的創始人喬布斯出資百萬美元,制作了一個只播放1分鐘的公益廣告:在一個巨大的大廳里,一排排身穿制服、神情木訥的人坐在大廳里,聽“老大哥”(小說里的無所不在的統治者)訓話,他的臉被投射在幾層樓高的電視屏幕上。忽然,一個肌肉發達的女性在警察的追趕下,揮起鐵錘,砸向屏幕。屏幕里的“老大哥”被打得粉碎,畫面隱去,畫外音響起:“‘1984’沒有到來。”
在傳統的文學分類里,《1984》這部小說被分到了科幻小說領域,但是它又不具備絲毫的“科學性”,因而不被科幻小說界接納。為了能夠更好地描述它,文學批評家們干脆根據小說的主題,重新創造了一個新的文學詞匯:反烏托邦小說。同時被劃歸到這一領域的,還有扎米亞京的《我們》、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
“美麗新世界”來源于莎士比亞的《暴風雨》:“人類有多么美!啊,美麗的新世界,有這樣的人在里面。”在《黑客帝國1》的結尾里,“反派人物”、Matrix的代言人史密斯向尼奧講述了Matrix的誕生過程:“你知道第一個Matrix是要被設計成一個完美的人類世界嗎?在那里,沒有人遭受痛苦,每個人都十分快樂?但那是個災難。沒有人會接受這種程序。整個成果失敗了。一些人認為我們沒有設計這種向你描繪完美世界的程序語言的能力。但我相信我們有,作為一個生物種類,人類將他們的現實定義為經歷著痛苦和不幸的現實。完美的世界是你那低等的腦瓜所不能相信的夢。所以這就是為什么Matrix被重新設計成這樣:你的文明的巔峰。”
這種“被完美設計”的恐懼感,一直深植在歐美知識界的大腦深處。1998年6月5日,美國派拉蒙公司制作的《楚門的世界》公映:主人公楚門生活在一個由電視臺“設計”的世界中,他的一舉一動都被錄制并且放映。電影末尾,楚門走出了設計的“美麗新世界”。
如果說上述電影有著溫馨和幽默因素的存在,那么菲利普·迪克的幻想小說《高城堡里的人》則是一部徹頭徹尾的冷酷小說:二戰后,以美國為首的守成規同盟國戰敗,日本、德國等法西斯國家瓜分世界,確立秩序……菲利普·迪克被譽為“世界上最杰出的科幻小說家”、好萊塢的“創意源泉”,著名的《銀翼殺手》就改編自他的小說《機器人夢見電子羊》。菲利普·迪克的另外一篇小說《混亂的時間》,敘事者生活在加利福尼亞的一個小鎮,然而他最終發現,這個小鎮只不過是一個虛構的舞臺,一切為了讓他滿意。他的小說是“恐懼”的最佳表現,所采用的形式則是“虛擬現實”。
閱讀菲利普·迪克的小說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的作品有一種天生的、明凈透徹的“骯臟”,如同閱讀《1984》,沒有閱讀快感,只有冷酷的“虛擬現實”。在“虛擬現實”和“恐懼”這兩方面,《黑客帝國》并沒有走出前輩幻想小說家的視野,沃卓斯基所做的,是將這種“恐懼”繼續延伸下去,并且運用結構主義的哲學理論,將其無限延伸。所謂的“真實的荒漠”,不過是又一層Matrix。
對于這種被控制的生活——虛擬生活,波德里亞在《完美罪行》里有著貼切的描述:“在實時盡情放縱地生活吧——直接在屏幕上生活和受苦。在實時思索吧——你們的思維直接被計算機譯成電碼。在實時干你的革命吧——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錄音室里。在實時體驗你們的愛情吧——在整個發展過程中都有錄像……什么都不會遺漏。”波德里亞此刻所描述的世界,是處于技術力量與傳媒主導下的世界。
在美國憲法里,自由不可剝奪。因而,美國人不相信政府以及任何龐然大物,其政治體制也是依據這一“恐懼原理”而設置的。對《1984》、《美麗新世界》的恐懼,是美國50年代“麥卡錫時代”的公眾心理基礎;如今,隨著柏林墻的倒塌和東歐劇變,這種“恐懼”轉移到了日益發達的科學和技術上。2003年6月25日,在奧威爾誕辰100周年紀念會上,比爾·蓋茨發表了一個演講:“奧威爾所描述的未來可怕野蠻景象,即技術作為統治社會的工具,并未成為現實。”
“智能機器人”:未來的技術陷阱
比爾·蓋茨是世界首富,微軟公司的創始人。比爾·蓋茨和喬布斯——這兩個相繼表示“1984沒有到來”的人,都是依靠技術致富的典型代表,是當下技術青年們的偶像,恰恰也是現實意義中的第二代“黑客”。
在啟蒙主義時期,所有的哲學家和思想,同時又是小說家和街頭宣傳員,他們可以用通俗的語言,向公眾傳達自己的哲學概念。到了20世紀,哲學已經逐漸獲得數學、物理學的地位,形成了自己的一整套封閉的話語體系,日益專業化,不向公眾開放。即使是齊澤克的評論《黑客帝國》的文章,也沒有多少“黑客迷”們能夠通讀和理解。專業化是20世紀的人類社會運作的基石,所有的人被分門別類,劃歸到各種穩定的行業中間去。齊澤克在《黑客帝國或顛倒的兩面》中說:“我們今天所擁有的社會是某種徹底的分裂物:一方面,專家們和科學家所用的客觀語言再也不能轉換成每個人都能理解的普通語言……雖然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但這些話語卻勾畫了我們附庸風雅的大眾的想像(比如說黑洞,宇宙大爆炸,超弦理論,量子震蕩……)。不僅僅在自然科學里是這樣,在其他經濟和社會科學領域里也是如此,專業行話被看作是一種客觀的洞見,任何人都不能質疑,同時也不能轉化成我們的日常經驗……這個客觀現實的嚴峻對應面是,我們,從文化角度來講,正面對著一個有著多元生活方式的世界,每個人都不能轉化成另一個人:我們所能做的就是保證這種狀態,在一個多元化的社會里寬容他們的共存。”
專業化導致了每個人都是社會運作的螺絲釘。中國人對“螺絲釘”這一隱喻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專業化強調崗位分工和技術分工,技術成為在一個專業化社會里謀生的唯一工具,各種技術資格認證日益充滿了個人履歷表并且占據主要部分。所有的科幻小說,描述的不過是技術進步的兩面:正面的光明或者背面的黑暗。波德里亞說:“不僅是人工智能,而且整個高科技性都表明這樣的事實:在其復制品和假體、其生物克隆和虛擬影像的背后,人類趁機消失。”杰克·威廉斯寫了一本名叫《智能機器人》的小說,小說描述了一個“美麗新世界”:機器人在技術的各個層面都比人類優越,基于讓人類生活得更美好的“理念”,機器人接管了整個世界,將所有的人變成了襁褓里的白癡——這部小說的主題,和《黑客帝國》基本接近。
動畫片《黑客帝國前傳》講述了一個老套的科幻故事:人類與機器發生戰爭,最終,人類失敗,機器統治世界,并且設計出了供人類使用的虛擬世界。相對于我們所處的“虛擬的真實世界”,對于技術的力量,波德里亞發出疑問:“是否技術是消除對世界的幻覺的唯一抉擇?或,是否它只是這個基本幻覺的一個巨大的災難、難以捉摸的意外或最后的實體?”我們無法證明我們所處的世界為真,我們一步步依賴技術——考古學、相對論、核物理學、量子理論——證明了“上帝創造世界”及其歷史為假,技術一步步幫我們消除了對(上帝創造的)世界的幻覺,但是,技術是唯一選擇嗎?技術的下一步,是不是講我們創造另一個幻覺世界?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生活在技術所制造的幻覺世界里?《黑客帝國2》的核心故事,就是“救世主”尼奧必須面對的問題:究竟哪個世界是真的?matrix的世界已經證明為“假”,而“真實的荒漠”/錫安世界又是真的嗎?
如果說科幻小說的文字讓人心悸,那么《黑客帝國》電影的畫面則讓人心曠神怡。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黑客帝國》的成功,相當大部分得益于它技術上的成功。導演沃卓斯基兄弟是典型的技術主義狂魔,該片使用的“子彈時間”等虛擬電影攝影術已經成為了電影的經典鏡頭,被反復模仿。《黑客帝國2》又研發出前所未有的“動作捕捉”技術,照相機陣列將通過演員服裝內的感應器記錄下人物動作的每一個細節,從而實現把攝影機“放”在任何位置的“無縫”剪輯效果——通過捕捉人的動作,從而實現模仿和再創造,這是《黑客帝國》的技術勝利。
“符號帝國”:當下時代的文化消費
不管怎么分析,《黑客帝國》是一部流行文化作品。在《消費社會》一書中,波德里亞對美國流行文化的分析,可以照搬到《黑客帝國》身上:“文化,和‘新聞’中的偽事件一樣,和廣告中的偽商品一樣,可以根據媒介自身,根據一些參照規則被制造出來。人們在這里使用的,是那種‘模擬范例’的邏輯程序,或者是在那些其實只是形式和技術游戲的擺設里發揮作用的那種邏輯程序。”《黑客帝國》即是按照一定的技術游戲的邏輯程序制造出來的影響和符號與廣告大餐。
“黑客迷”們津津樂道于《黑客帝國》中的各種象征性符號,比如基督教的符號體系:尼奧的原名叫“安德森”,意為“人之子”;“尼奧”(neo)是“新”的意思,是“one”的顛倒,意為“第一個人”;女主角的名字“特蕾尼蒂”意為“三位一體”;而“墨菲斯”則是希臘神話中的睡眠之神……還有諸多形形色色的象征性符號,充斥著電影畫面,并且被“黑客迷”們奉為圭臬。甚至有中國的“黑客迷”從中看到了東方神秘主義、中國哲學以及佛教的影響。
羅蘭·巴特寫過一本名叫《符號帝國》的書,以日本為范例,分析了東方社會的日常生活的程序化和符號化機器象征意味。雖然沃卓斯基兄弟聘請了來自香港的袁和平担任武術指導,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對中國哲學和佛教能夠了解多少。在《黑客帝國動畫版》的制作團體里,沃卓斯基兄弟邀請了五位來自日本的動畫技術大師。《黑客帝國動畫版》由九個故事組成,本身就是動漫迷的沃卓斯基兄弟動手寫作了其中的四個,來自日本的渡邊信一郎和川尻善昭寫作了三個。而整個《黑客帝國》的人物設置,和經典日本動漫如《圣斗士星矢》等,并沒有太大差別。從這一點來說,《黑客帝國》是名副其實的“符號帝國”。波德里亞的著名概念“擬像”(深刻影響沃卓斯基兄弟的概念),意思就是大家只互相拷貝符號而沒有所謂真實世界。
《黑客帝國》的成功,實際上是符號化消費的成功。波德里亞闡述道:“符號使人產生安全感。因此,我們在符號的掩護下并在否定真相的情況下生活著。奇跡般地安全:……形象、符號、信息,我們所‘消費’的這些東西,就是我們心中的寧靜……對真相的強烈映射并沒有損害它,只是騙了它罷了。”對于消費《黑客帝國》以至于狂熱的觀眾來說,波德里亞同樣有著一套理論:“這種盲目拜物的邏輯就是消費的意識形態……它引起一種狂熱,一種小擺設、小用具和吉祥物的狂暴世界。這些小玩藝個個都像表示一種價值的永恒,都想在無法通過恩賜拯救的情況下通過自身的努力來獲得拯救。”
但是,“拯救”的結果又如何?尼奧戰勝Matrix之后又如何?齊澤克寫道:“這個問題回到了柏拉圖的理想國:《黑客帝國》不正重復了柏拉圖的洞穴寓言——普通人成為了囚徒,被緊緊捆綁在座位上,強迫觀看所謂現實的詭異影像(他們錯誤地認為這是現實)?當然,《黑客帝國》和它重要的區別在于,當其中某些人從他們的洞穴困局里逃出后,他們看見的不再是由陽光照射的明媚空間,至高至善的美,而是‘真實的荒漠’。”
所有的問題都歸結到了柏拉圖,歸結到了理想國,歸結到了基督教的千年王國和人文主義者的烏托邦——最終,還是回到了原初的恐懼:《1984》與《美麗新世界》。對于《黑客帝國》來說,這種恐懼則是循環的、無休止的,所謂的“真實荒漠”不過又是一個“現實的詭異影像”。人們之所以瘋狂地消費,之所以對符號產生盲目的信賴,之所以通過技術手段實踐“反技術”的理論,原因在于,人們心中的恐懼。波德里亞說:“相對于對命運的悲劇性幻覺,我們更喜歡對主體與客體、真與假、善與惡、現實與想象的純粹精神的幻覺。但是,在最后一個階段,我們還是喜歡虛擬的幻覺,不真不假的、不好不壞的幻覺,一種不分現實與參照系的幻覺,一種人工重建世界的幻覺,在這個世界中,我們將以幻覺破滅為代價而享有一種完全的免疫力。”
上述哲學理念距離《黑客帝國》太過遙遠。實際上,《黑客帝國》就是通過大眾對其的文化消費推銷了自己的世界觀。換句話說,《黑客帝國》的世界觀,是典型的面對消費社會量體裁衣的結果。眾多論述《黑客帝國》的文章中都談到了“真實”,波德里亞認為,“影像不再讓人想象現實,因為它就是現實。影像也不再能讓人幻想實在的東西,因為它就是虛擬的實在。”這就是《黑客帝國》比它的諸多前輩科幻小說家和哲學家們獲得更大成功的原因所在。因而可以說,《黑客帝國》本身已經扭曲了我們對真實的感知——一個關于真實世東方LL京52~59J8影視藝術林扶20042004詹姆遜等西方后現代電影理論家思想新穎獨特,在中國也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對中國 近期電影理論有一定的影響,但也產生了一定的誤讀與嬗變。詹姆遜/電影理論/傳播/Jameson/film's theory/communication此文原為作者2003年9月12日在當代北京史研究會第二屆理事會上的講話,發表前作者做了刪改。方輝
山東大學東方考古研究中心,山東 濟南市 250100
鐘chōng@Jameson's Film Theory and Its Communication in China
ZENG Yao-nong
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1,ChinaIn the field of western post-modern films,there are many theorists,such as Jameson,whose new and original thoughts have been widely spread in China.They have made not only a certain impact on the theory of films in China,but also given rise to certain misunderstandings and changes.湖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曾耀農(1959—),男,湖南長沙人,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影 視美學研究 作者:東方LL京52~59J8影視藝術林扶20042004詹姆遜等西方后現代電影理論家思想新穎獨特,在中國也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對中國 近期電影理論有一定的影響,但也產生了一定的誤讀與嬗變。詹姆遜/電影理論/傳播/Jameson/film's theory/communication此文原為作者2003年9月12日在當代北京史研究會第二屆理事會上的講話,發表前作者做了刪改。方輝
山東大學東方考古研究中心,山東 濟南市 250100
網載 2013-09-10 21:35: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