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此心明(二) ---不一樣的王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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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云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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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八年(1472年)九月三十日亥時,余姚王家的媳婦鄭氏,在龍泉山北麓的小樓上生下一個男孩,他就是后來的一代大儒王陽明。對于這孩子的出生,《明史》上寫的太簡略,只說“守仁娠十四月而生。祖母夢神人自云中送兒下,因名云”。《瑞云樓記》里則比較詳細的記述了這件事:陽明的奶奶岑氏夢見一位身穿紅袍、佩戴寶玉的神仙,在漫天瑞雪籠罩和鼓樂鳴奏聲中(看來王陽明待遇不低),從云間緩緩降臨,抱了一個嬰兒交給她。岑氏說:我已經有兒子了,我兒媳婦對我很孝敬,能不能讓這孩子作我孫子,神仙很爽快的答應了,此時,一陣喧嘩把岑太夫人從夢中驚醒,原來是懷孕十四個月的兒媳鄭氏終于正式當媽了,那個小樓后來被叫做“瑞云樓”。大概因為一墜地就帶來了神異的夢兆,陽明先生一生與夢結下了不解之緣。

天降麟兒,王家上下都很高興,為了紀念這個神奇的夢,王天敘還給孫子取名王云。可是這個神仙送來的孩子一直不會說話,實在是個愁人的事兒。直到王云 5歲那年,有一天,他正在路邊玩耍,一個路過的游方僧人走了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異人拊之”)感嘆道:“好個孩兒,可惜(來歷被)道破(了)。”王云的祖父恰好在旁邊,聽到這句話恍然大悟,于是給孫子改名為“守仁”,說來也奇,改了名字勝過靈丹妙藥,王守仁會說話了,而且一張口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這類名句,家里人大驚,問他從哪學來的,他說聽爺爺朗讀過,就記下來了,眾人無不嘆服他記憶力之強。

此時,王守仁的父親王華正忙著準備“公務員考試”呢。自王綱那一代開始,王守仁的祖先幾乎都有幾分仙風道骨,王華稍有例外,與淡泊明志的先人們略有不同,王華有些看重世間的功名,這倒不是因為王華發生了什么基因突變,而是社會風氣使然,就像王陽明悟道后所說的--“良知天然現成,卻被聞見習氣給遮蔽了”。

當年孔老夫子帶著門人,不辭辛苦的到外國講學,寧肯挨餓(“在陳絕糧”),也不降低道德標準,希望大伙按照仁義忠恕之道向圣賢靠拢,千百年間,還真的教導出不少賢德之士。然而到宋朝出了一個朱熹,這位老兄喜歡“品”古典名著(這種不良的風氣一直延續到當代),他按自己的想法給《論語》、《孟子》等書加了不少評注,但是,因為“品”名著的人和原作者不在一個檔次,結果這些經典被“品”的變了味,如同珍珠外表包裹了厚厚的爛泥,反倒讓人更難看懂原著了,就像后來顏李學派提出的“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這間接導致了元朝非著名作家--無名氏在《馬陵道》里,公然“教唆”廣大知識分子,要“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但是,朱熹同學的論文在趙宋年間并沒有形成太大的氣候,甚至還有一些同年級和低年級的校友們說他是“偽道學”。可是,到了大明洪武二年(1369年),朱熹同學的文章成了范文,參加科考的人看儒家經典,得以朱熹“品”出的結論為準。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王華的行為也就不足為怪了。

第一等事

王華雖然沒有完全繼承祖先的風骨,但是王家濃厚的文化底蘊在他身上充分得到了體現。成化十七年,王華中了狀元,進了明帝國“皇家科學院”(翰林院),十歲的王守仁也隨著搬到了北京。王狀元一心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也能作狀元,交了大筆學費,把王守仁送進了師資力量雄厚的北京某重點中學讀書。但是,王守仁好像沒有理解老爸的用意,放了學就和鄰居家的孩子們一起,玩排兵布陣的戰爭游戲,還特別喜歡下象棋。王華對此很是惱火,于是父子間有了這樣一段對話:“咱家代代都是讀書的,怎么出了你這么個孩子?”,“讀書有啥用?”,“讀書像你爸爸我這樣中狀元”,“爹中了狀元,兒子孫子還是狀元嗎?”,“當然不是,你要中狀元,還得自己讀書”,王守仁一樂:“那沒意思,這樣的狀元不稀罕。”,王華一聽,啥?不稀罕?小時候沒給你喝“三鹿”啊,怎么腦殘了?于是 “父益怒撲責之”,無辜的象棋也被送進河里泡澡去了,王守仁因此以諸葛孔明自喻,作詩一首:

象棋終日樂悠悠,苦被嚴親一旦丟。
兵卒墜河皆不救,將軍溺水一齊休。
馬行千里隨波去,像入三川逐浪游。
炮響一聲天地震,忽然驚起臥龍愁。

從此,王守仁讀書更刻苦了些,但是他讀書的目地卻與父親大人的希望不同。十二歲那年,王守仁曾經問過老師一個深刻的問題:“何為第一等事?”其實這也是千百年來,無數智者都問過的問題--人生的價值是什么?然而,這個問題出自一個小小少年之口,則凸現出王守仁的與眾不同。無奈那個老師是個有知無識的人,也只能給出個庸俗的答案:“就是讀書當官(唯讀書登第耳)。”王守仁搖搖腦袋:“最重要的大概不是當官,而是學圣賢。”

一個孩子,思想咋這么深刻呢?原來此前有個小插曲,有一回,王陽明和幾個同學出去逛街,路邊一個相面先生追著要給他看相,說他的相貌難得一見,恐怕是萬里挑不出一。

近幾十年來,很多國人對相面算卦等預測的學問嗤之以鼻,并人云亦云的稱為“封建迷信”,其實,有句老話叫“醫卜不分家”,只不過醫生是看病的,占卜者是看命的,就像不能因為有庸醫害人就否定醫學一樣,也不能因為占卜者中混雜著賣狗皮膏藥的,就把預測之術一概封殺。

這個相面先生還真不是賣大力丸的,他叮囑王守仁記住:“當你的胡子長到衣領時,你就入了圣境;胡子長到心口窩時,你就結圣胎了;胡子長到丹田(小腹處)時,你就圣果圓滿了。(“須拂領,其時入圣境;須至上丹臺,其時結圣胎;須至下丹田,其時圣果圓。”)”這幾句話精煉的概括了陽明先生的一生,也開啟了他封吁智慧的大門。

俠客之夢

在北京住的日子久了,王守仁對北京的人文掌故,風土人情也有了相當了解。其時距離土木堡之變不過三十幾年,于謙保衛北京的故事在民間流傳甚廣,也讓少年王守仁心馳神往,他感佩于謙“要留清白在人間”的氣節,在其祠堂前留下這樣一幅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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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手挽銀河,公自大名垂宇宙。

青山埋忠骨,我來何處吊英賢。


千古文人俠客夢,十三歲的王守仁不滿足于單單憑吊一下先賢,他溜出學校,單槍匹馬來到了居庸關。當年朱元璋担心北元賊心不死,撥出大筆“國防經費”修建了 “居庸關戰略防御系統”,足見此地之險要。這個膽識過人的少年在居庸關附近“考查”了一個多月,拜訪鄉村老人,詢問北方少數民族的生活習俗,思考御邊方策,“慨然有經略四方之志”。


從居庸關回來沒多久,王守仁夢見自己去拜謁漢朝伏波將軍馬援的廟,他在夢里還作了一首詩:“卷甲歸來馬伏波,早年兵法鬢毛皤。云埋銅柱雷轟折,六字題文尚不磨。”這個夢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四十年后,早已不是少年的王守仁途經桂林,親身到了伏波廟,發現周圍的情境“宛然如夢中”,讓他不禁感慨這一生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局,這是此刻的他始料未及的。


諸葛亮始終是王守仁心儀的先賢,也是他的榜樣,就象他后來吟誦的“孤吟動《梁甫》,何處臥龍崗?”(《春晴散步》)。孔明有隆中對,三分天下之策,王守仁也屢屢想上書朝廷,獻上自己的“平安策”,這時,他只有十五歲,王華斥責他太狂妄,其實,從王守仁提出那個何為第一等事的問題起,王華就始終覺的自己這個兒子不著調,這個狀元老子還曾嘲笑兒子:“你這個小樣兒,還想做圣賢(“汝欲做圣賢耶!”)?”他卻不知道,若沒有這個兒子,后人早就不記得王華狀元是何許人了。但是,王守仁的爺爺--王天敘老爺子卻堅持認為,自己這個孫子將來必成大器,之后的歷史似乎也是要向后人宣示,王老爺子的那份淡泊,比起他狀元兒子那份對讀書登第的熱衷,要高明的多。(未完待續)

 


劉翰青 2015-05-23 22:4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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