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憑一張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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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一張地圖》在我的文集裡是頗特殊的一本:裡面的四十七篇小品不是寫於香港時期的最後半年,就是成於高雄時期的前三年。這些小品既非一般雜文,也在純粹美文,而是兼具理與情趣的文章。

當初我寫這些小品,雖然迫於時間,卻也不甘偷工減料,就算雕蟲,也是抱著雕龍的心情舉筆的。文章一短,著墨就倍加用心。因為求短,必須能收。放,需要氣魄;收,卻需要自律。《憑一張地圖》憑的正是一位散文家知律的內功。——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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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憑一張地圖》為余光中唯一的小品集,分為第一輯隔海書與第二輯焚書禮,第一輯為作者在香港為聯合副刊所寫專欄,內容涉及作者在香港時期的雜文或抒情以及游記,第二輯為作者在臺灣所寫文章,所以此書兼有雙焦點的一本書。本書是余光中的小品文集,議論與抒情并茂,冊頁中別有天地,引人細賞。

內容提要

    《憑一張地圖》在作者余光中的文集里是頗特殊的一本;里面的四十七篇小品不是寫于香港時期的最后半年,就是成于高雄時期的前三年。這些小品既非一般雜文,也非純粹美文,而是兼具理與情趣的文章。當初我寫這些小品,雖然迫于時間,卻也不甘偷工減料,就算雕蟲,也是抱著雕龍的心情舉筆的。文章一短,著墨就倍加用心。因為求短,必須能收。放,需要氣魄;收,卻需要自律。《憑一張地圖》憑的正是一位散文家自律的內功

作者簡介

    余光中,當代著名的散文家、詩人。一九二八年生于福建永春,因孺慕母鄉常州,神游古典,亦自命江南人。又曾謂大陸是母親,臺灣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歐洲是外遇。一生從事詩、散文、評論、翻譯,自稱為寫作的四度空間。被譽為當代中國散文八大家之一。

目錄

第一輯  隔海書
  翻譯乃大道
  譯者獨憔悴
  美文與雜文
  樵夫的爛柯
  雞同鴨講
  奇怪的詩論
  專業讀者
  好書出頭,壞書出局
  三間書房
  邊緣文學
  雞犬相聞
  舞臺與講臺
  你的耳朵特別名貴?
  芒果與九重葛
  夜讀叔本華
  五月美國行
  王爾德講廣東話
  假如我有九條命
  一笑人間萬事
  難惹的老二
  名畫的歸宿
  巴城觀畫
  網球場與橙園
  西歐的夏天
  重訪西敏寺
  憑一張地圖
  駛過西歐
第二輯  焚書禮
  邊界探險——文學對死亡的窺視
  遠方的雷聲
  樂山樂水,見仁見智
  繡口一開
  娓娓與喋喋
  浪漫的二分法
  木棉花文藝季
  寂寞與野蠻
  高山青對蜀山青
  落日故人情
  有福同享——序《墾丁國家公園詩文攝影集》
  為抗戰召魂
  詩與哲學
  世紀末,龍抬頭
  秋之頌——敬悼梁實秋先生
  焚祭梁實秋先生
    附錄  昨天下午在北海墓園
  麥克雄風
  四窟小記
  一時多少豪杰——淺述我與《現代文學》之緣
  當奇跡發生時
  后記  

前言

    《憑一張地圖》在我的文集里是頗特殊的一本:里面的四十七篇小品不是寫于香港時期的最后半年,就是成于高雄時期的前三年:而且大半是為報紙副刊的專欄趕工揮筆,其中五篇更是歐游途中在旅館熬夜趕出來的急就之章。在這以前我也曾在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用何可歌的筆名開過每周見報的專欄,又在香港《今日世界》月刊逐月刊出雜文,飽受截稿日期的壓力。后來我就不再趕搭這種快車了。語云“慢工出細活”,其實也不盡然。胸中若本無貨,再慢也未必能出細活。有時催出來的稿子也有上品,于是作家對手握催命符的老編反而會由埋怨變成感恩。
    這些小品既非一般雜文,也非純粹美文,而是兼具理趣與情趣的文章,不過有時理趣較勝,有時情趣較濃。《古文觀止》里既收賈誼的《過秦論》,也不拒劉禹錫的《陋室銘》,足以說明小品只要真寫得好,也能傳后。保羅·克利的小幅精品似也不必愧對米開朗基羅的巨制杰作。當初我寫這些小品,雖然迫于時間,卻也不甘偷工減料,就算雕蟲,也是抱著雕龍的心情舉筆的。
    文章一短,著墨就倍加用心。許多警句妙論都以短見長。“善言,能贏得聽眾。善聽,才贏得朋友。”“光,像棋中之車,只能直走:聲,卻像棋中之炮,可以飛越障礙而來。我們注定了要飽受噪音的迫害。”因為求短,必須能收。放,需要氣魄。收,卻需要自律。《憑一張地圖》憑的,正是一位散文家自律的內功。
    余光沖2008年7月于左岸

后記

    后記
    《憑一張地圖》是我唯一的小品文集。論篇幅,除少數例外,各篇都在兩千字以內。論筆法,則有的像是雜文,有的像是抒情文,但謂之雜文,議論不夠縱橫,而謂之抒情文,感觸又不夠恣肆,大抵點到為止,不外乎小、品的格局。
    第一輯“隔海書”是三年前我在香港為《聯合副刊》所寫的專欄,從1985年的2月到9月,歷時超過半年。那年9月,我從香港遷來高雄,一來太忙,二來不再隔海,那專欄也就停了。當時《聯副》約稿,條件非常簡單:每篇致酬二千元,字數也以二千為限。有時寫得興起,也會突破兩千字的大關,這才發現,所謂專欄并非人人可寫。寫一般的作品,筆酣墨飽,可以放。寫專欄,筆精墨簡,卻要善收,幾乎才一騁筆就得準備收了。內行人大概都知道,寫專欄的藝術,是吞進去的多,吐出來的少。
    我寫“隔海書”時,人在香港,所以無論是雜議或抒情,多少不免從香港著眼。但是到了第二輯“焚書禮”,作者的觀點卻在臺灣。所以這本小品文集是兼有雙焦點的一本書。我在香港的十一年期間,隔海往返,以香港和臺北為我的雙城記。遷來高雄以后,這雙城之局起了變化,改為香港與高雄的相對之勢,臺北竟似漸漸要出局了。
    “焚書禮”中的小品,除了頭兩篇外,都是在高雄寫的。《邊界探險》是一篇演講詞的撮要,如果發展開來,可以成為長逾萬字的論文。那次的演講會是由聯合報所主辦,時在1981年4月1日。那一年我從香港回臺,在師范大學客座任教。至于《遠方的雷聲》,則寫于我三年前回臺定居的前夕:那時香港面臨的九七壓力已經日見沉重,無限好的一片晚霞,令人依依,另一方面,臺灣的社會在日趨繁榮的外表下,已經呈現富而無禮的病態,令人惴惴。
    定居高雄之后,曾邀約中山大學文學院的同人,在本地的臺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上,辟了一個專欄,每周兩次見報,叫做“山海經”,前后維持了將近一年。臺灣有所謂兩大報,辦得十分出色,成了投稿的“兵家必爭之地”。但是其他報刊,尤其是地方性的,更加是南部地區的,也需要作家來耕耘。當時我辭去“隔海書”而來耕耘“山海經”,正是這種心情。第二輯里的《樂山樂水,見仁見智》、《繡口一開》、《娓娓與喋喋》、《木棉花文藝季》、《寂寞與野蠻》、《浪漫的二分法》諸篇,都發表在“山海經”專欄,北部的讀者不曾見過。
    來高雄三年,我的非詩作品當然不止第二輯里的這些,因為長篇的抒情文尚有描寫外國與南部的游記十多篇,而評論文章,包括為他人出書所寫的序言,也快有十萬字了。另一方面,在寫“隔海書”專欄那半年,我也寫了《山緣》、《何以解憂7》、《飛鵝山頂》、《古堡與黑塔》等長篇散文。
    那半年,正是我準備迂回臺灣卻又眷顧香港的過渡時期,面對劇變的悵驚心情,不但見之于前述的散文,更回蕩于從《東京上空的心情》到《別香港》的詩篇。偏偏在那半年,我再三離港遠行,每次都有妻作伴,感慨更多。“隔海書”里雖皆小品,旅途的感觸亦多留痕。《樵夫的爛柯》是1月初新加坡之行所觸發。《芒果與九重葛》是4月底去馬尼拉的記游。緊接下來是《五月美國行》。6月底到8月初的西歐汗漫游,歷時最久,行蹤最長,要分《難惹的老二》等八個小題來敘述。但是小品的格局畢竟施展不開,只能當作冊頁來看,若要恣肆盡興,還要借重手卷與橫披,才能寫出《雪濃莎》一類的長文。那當然是定居西子灣以后的事了。 歐游的八篇小品,大半在旅途匆匆草成,次晨再用不同花色的郵票,貼寄回臺。例如《名畫的歸宿》,便寫于西班牙南部名城格拉納達(Granada)的旅館;時已午夜,夫妻兩人剛從吉普賽人的山洞里看罷佛拉明哥之舞,興奮而且疲倦,妻便徑自倒床睡了。只剩我一人獨撐安達盧西亞之夜色,聽著妻的微微鼾息,看著案頭擱著的、剛從吉普賽女人手里買來的喀喇喇響板,奮力抵抗著不勝的睡意,救火一般為“隔海書”趕稿。《西歐的夏天》則是就著愛丁堡郊外古堡的窗口,在瑟瑟的曉寒里倉促揮筆。其他的幾篇多在巴黎的東北區、畫家陳英德家里的小閣樓完成。凡此情景,三年后回憶,歷歷猶在眉睫。 “隔海書”里的小品,除了旅途中趕出來的之外,都是沙田樓居,對著吐露港的水光寫成。而寫“焚書禮”里的小品,卻是壽山樓居,面對著高雄和外面的臺灣海峽。有樓,總是有興。有水,總是有情。老來坐在面海的窗口握筆為文,而有如此的高興與遠情,不得不感謝中文大學和中山大學給我的宿舍,能有如此壯觀的樓臺。愿以此書紀念我這兩間坐享海景的書齋。 ——1988年10月于西子灣

精彩頁(或試讀片斷)

    樵夫的爛柯
    1月初去新加坡參加“國際華文文藝營”,見到蕭乾先生。他感嘆說,新加坡變得簡直認不出來了,四十年前他路過的新加坡,哪有今天這么繁榮。
    其實一切變化的感覺,都是相對的。蕭乾之有今昔之感,也許不全是因為新加坡變得太快,而是因為三十多年來中國的大陸沒有變化,非但不變,有時還往后倒退的緣故。換了是香港人或者臺灣人,因為本身變得也快,對于這種速變、驟變的感嘆,自然要淡得多。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從大陸出來海外的人,個個都有此感。
    不免令人想起中國的傳說:樵夫入山,見人據石對弈,從而觀之,棋局未終,視手中斧,其柯已爛。要換一柄新斧,雖然不必千年,卻也不止一日。所以西諺說:“時間即金錢。”
    仔細想來,這說法大有問題。因為錢可以省下來,存起來,留待他日之用,還可以生利息。時間,卻不能如此。我們不能把閑暇存在盒子里,到忙的時候才拿出來使用。學生不能說:“今天是星期天,反正我閑著,不如什么事也不做,把今日存起來,等到聯考那一天再用;這樣,我就比別人從容得多了。”田徑選手也不能說:“讓我現在存十秒鐘下來,加到我出賽的那一天;這樣,在最緊要的那一分鐘,我就有七十秒可用。”錢,可以存在銀行里。時間這種新鮮而又名貴的水果,卻無冰箱可藏。及時而不吃,它就爛了。神話里的力士魯陽,和韓構交戰,勝負未分而日將西沉。魯陽舉戈向天一揮,落日為之倒退,讓雙方繼續交手。這是對時間威脅。李白則說:“吾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北斗酌美酒,勸龍各一觴。”這是對時間賄賂。其實,時間這家伙頑固得不近人情,威迫和利誘都動不了的。
    時間跟金錢還有一點不同:時間之來有一定的順序,錢則不必。過去的時間有如冥鈔,未來的時間有如定期支票,你只能使用手頭的時間,因為只有“現在”才是現款。錢不但可以存,也可以借。時間則不可。你不能向自己的未來借時間,使忙碌的今天變成四十八小時,然后到明年少過一天;也不能對好朋友說:“老兄反正沒事,不如暫時退出時間,借我一個鐘頭,讓我好趕飛機。下禮拜我閑了再還你。要利息?可以,我還你七十分鐘好了。”
    如果我們用時間可以不按次序,就太好了。我們不妨先過中年,再過少年,那樣一來,許多愚蠢的事情就可以躲過了:也許就不必離婚,或者對父母會孝順一點。如果能先過老年再過中年,也許會吃得少些,運動得多些,對職業的選擇也聰明一些。看到許多豪杰之士晚境蒼涼,我常想,人生為什么不倒過來呢?為什么沒有一個國度,讓我們出世的時候做老人,然后一生逐漸返老還童,到小得不能再小的時候,就一一白日升天而去,或者在搖籃里一一失蹤。這樣,悲觀哲學將不流行。你會在糖果店里看見一群彼此有五十年交情的小朋友,取笑從前你戴氧氣罩、我滴鹽水針的情景。也許小朋友心機單純,記不得那么久的往事,那也可以在似曾相識、人我兩忘的渾沌之中牽著手唱歌,唱五十年前的舊歌。
    這一切當然都只是幻想。還是俗語說得好:“寸金難買寸光陰。”能買的最多是一只瑞士名表。
    ——1985年3月3日《聯副》P11-13

 


網載 2015-06-05 21: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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