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 一個人是一座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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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97000位智慧型微友同路同行』


◎一個人是一座孤島


書評人/顧文豪

來源:2010年8月14日《新京報》

  

“當一個藝術家談起另一個藝術家,他談的其實始終是自己(間接地或拐彎抹角地),他的判斷標準也在此表現出來”,米蘭·昆德拉在一篇論析畫家培根的文字中如此說道。這句話,其實很可移來形容他的新書《相遇》。他不斷地在其中“談起另一個藝術家”,但始終清晰無疑的則是他自己的美學“判斷標準”。


▲《相遇》

作者:米蘭·昆德拉

譯者: 尉遲秀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0年8月

  

或有讀者會認為《相遇》是《小說的藝術》、《被背叛的遺囑》以及《帷幕》的承繼接續,從整體而言,的確如此。但從寫作的風度而言,新著與前三書相比,更為閑易。它不急切地去追問什么、打破什么、推倒什么,這里有的是一份美學上的“私人名單”,從拉伯雷、陀思妥耶夫斯基、培根到勛伯格、費里尼、米沃什等等。八十歲的昆德拉已經不需要再擊倒誰了,他已經活到了有能力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人相遇相處的階段。

  

書中一篇為紀念電影誕生百年而寫的文字,實在精辟。在昆德拉看來,盧米耶爾兄弟在1895年發明的“電影”并非是天生自然的“藝術”,毋寧說這是一種“讓人得以捕捉、呈現視覺影像,并且保存、做成檔案的技術”。這種新的技術直接導致了兩種結果,第一,讓人變笨的主要行動者,第二,全球性的偷窺行為的行動者。電影,從此也分道揚鑣,一種是“作為藝術的影片”,另一種是“作為技術的影片”,且前者的重要性遠低于后者,如果我們夠老實的話。昆德拉說:“我知道想象力的價值,因此對于費里尼的電影,我始終懷抱謙遜的崇敬之意”,然而“我越來越常發現人們不再喜愛費里尼了”。彼時,費里尼和貝盧斯科尼激烈沖突,他反對貝盧斯科尼讓電視廣告打斷影片的做法。昆德拉認為這種沖突從本質上而言即是作為藝術的影片與作為讓人變笨的行動者的影片之間的一次直接交鋒。結果作為藝術的影片毫無懸念地敗陣了。因此昆德拉毫不客氣地聲明:“電影百年?沒錯。可這不是我的慶典”!

  

“相遇”的第二層意義在于一種身份意義上的“相遇”。書中有整整一個主題是關于鄉愁的。不過昆德拉到底是昆德拉,他不會將“流亡”這一嚴肅深刻的主題濫情化、通俗化。“流亡”未嘗不是“一次解放的開始”,擁有好幾個國家的生活經歷對藝術家而言有巨大的稗益。而一個藝術家或能擺脫政治上的權力限制,不過千辛萬苦獲取來的自由很有可能馬上給自己毀棄,被那種“人們對于國家的責任感”的陳腐觀念毀棄——我們不是反對回家,我們只是反對將個人與集體做最簡單的聯系甚至捆縛,它從本質上來看其實與粗暴地驅逐如出一轍。

  

文學和藝術也許有千百樣用處,但我總覺得,它最重要的是時時處處讓人警覺“我”的迷失。昆德拉認為歐洲人之所以是現在這個模樣,小說居功至偉。如今的文學低迷,就是在其中看不到“人”,尤其看不到個體的人,而小說家感興趣的永遠是具體的人,人的迷思、欲望、糾結、悲喜、無奈。昆德拉借整本書質問人們:“我”不再是“我”的邊界到底在哪里?

  

年老的歌德喃喃自語,“年輕時,有人伴你你就強,年老時,越是孤獨你越強”。昆德拉曾稱賞晚年沒有弟子、沒有從者的貝多芬是“一個奇跡,一座孤島”,我不知八十歲的昆德拉晚境如何,從者又有幾多。不過我能確信的是,經由文學而“和我的思考以及回憶相遇”的昆德拉從未失去他自己。他真的做到讓他的生命不僅行過,而是完成。


▲《小說的藝術》

作者:米蘭·昆德拉

譯者:董強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1年1月


▲《被背叛的遺囑》

米蘭·昆德拉

上海譯文出版社

譯者: 余中先

2011年1月




新京報書評周刊 2015-08-23 08:3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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