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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差不多八十多年前芥川龍之介的《中國游記》,讀到好些有趣的東西。 芥川龍之介的中國之行是在1921年的晚春至初夏,三個多月的時間,他由南至北游歷了十幾個城市。這三個多月的時間里,他看了六十多場戲,主要是京戲,還有一些昆曲。從數量上講,芥川看戲很是不少,其實這并不說明芥川對于戲劇有多么濃厚的興趣,而是當時看戲幾乎就是中國城市夜生活最主要的內容。 在上海看京戲時,芥川還沒有迷上這種在他看來喧鬧的戲劇形式,但憑著他對日本傳統戲劇比如能樂的了解,他初看京戲就能完全理解其中的虛擬手法。他談到了看筱翠花出演《梅龍鎮》中的酒棧少女,每次跨過虛擬的那道門檻時,就會從黃綠色的褲腳下亮出小巧玲瓏的鞋底來,十分惹人憐愛。 東方文人在對待女色的問題上,都有一種下意識地來自文化基因遺傳的賞玩心態。在《中國游記》中,看得出來芥川好女色,但其對于女性的態度還是比較健康、明朗的。 在上海時,芥川受友人安排,吃了幾通花酒,見識了中國早年書寓先生的風采。這讓他很是興奮,寫了上中下三篇題為《南國美人》的文章放在《中國游記》里面。 書寓是晚清民初上海高級妓女的名號,要得到這個名號是需要專業部門考核其唱功琴藝之后才能獲取的,相當于高級職稱。書寓既是高級妓女的名號,也是高級妓館的名號;書寓可應酒局出場助興,但不能留客人在書寓過夜;若有情投意合之郎君,書寓可與之在書寓內同居,期間不再另外接客。關于書寓的林林總總,清末韓邦慶的長篇吳語小說《海上花列傳》有詳盡描述,張愛玲曾將此小說譯為國語,侯孝賢拍過據此改編的電影,當代名優劉嘉玲、李嘉欣等人出演過書寓的角色。 芥川記錄的花酒經歷選取的是上海“小有天”一局,從友人寫局票開始。局票是印制的,上書“叫××速至三馬路大舞臺東首小有天閩菜館××座侍酒勿延”。××處為手書位置。芥川說,“雅敘園”的局票上,角落里還印有“勿忘國恥”的反日口號。“小有天”的局票發出去了一堆,按局票送到先后,依序來了好些個美人,花名分別叫做愛春、時鴻、洛娥、天竺什么的。這些美人大多穿緞面衣裙,紫色偏多,或深或淺;她們就住在附近,一般在酒局上待一小會兒,寒暄幾句,抽支煙喝杯酒就離開了。若客人另有意思,就得去三馬路她們的寓所找她們。最早遞出的一張局票是寫給“梅逢春”的,這是個傳奇人物,與當時的各路要人都有來往牽連,人稱“林黛玉”,已經58歲了。“林黛玉”果然氣場非凡,最早接到局票,但最后一個到場,她體態豐腴,細細的眼睛里有炫目的光芒,穿著帶有銀色花邊的蘭花黑緞面上衣和同樣顏色的細腿褲子,渾身上下戴滿了嵌著各種寶石的金銀首飾。芥川驚異于林黛玉的年輕,看上去只有40歲的樣子,旁邊有人說那是她常年吃珍珠粉養顏之故。 這段吃花酒的經歷,芥川后來用在了短篇小說《湖南的扇子》里面。上海的花酒場面放到了長沙,里面著墨最多的妓女玉蘭顯然有著“林黛玉”的影子。 在仔細觀察了中國風月場的美女之后,芥川說,因為日本女人的耳朵常年隱藏在涂了油的鬢發后面,因此很難看,像長在臉上的木耳,跟深海里的魚都是瞎子一個道理。中國女人梳往后的發髻,不僅讓耳朵通風透氣,而且還戴寶石耳環,細加打扮,于是,中國美人的耳朵相當美麗玲瓏,像小貝殼。 書寓是舊時上海灘妓女的最高職稱,往下還有長三、幺二、花煙間、臺基、咸肉莊、野雞、淌排等稱謂,排序相當嚴格。最下等妓女叫做釘棚。“小有天”酒局上到場的各位美人,從氣勢上講,可能只有“林黛玉”是書寓,其他的可能是長三、幺二什么的。芥川寫道,在四馬路附近,戴著眼鏡的野雞一般坐在黃包車上逡巡,有了客人,讓客人坐車,自己在一邊跟著走一同到其住所。野雞都戴著眼鏡,這是一種時尚還是一種標志?芥川為此十分不解。 酒局上的美人近,戲臺上的美人遠,后者讓人更生向往。有一次在看了《玉堂春》之后,芥川尾隨至后臺,見那舞臺上十分俊俏的小娘子,近看卻沒有那么細嫩清秀,是一個發育良好的很肉感的高個兒男青年,寒暄之后,令芥川大吃一驚的是,“他扭過頭去,忽然挽起那大紅底兒繡著銀線的美麗的袖子,利落地往地板上擤了一下鼻涕。”這個擤鼻涕的美麗的蘇三,芥川當時記下的藝名是“綠牡丹”,后經人考證,發現芥川所記有誤,應該是白牡丹,也就是荀慧生先生。 (來源:深圳特區報)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3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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