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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會問她們的家庭情況，聽著聽著就恨得咬牙切齒，我恨社會的不公不正，但更恨他們的父母竟然把十三、四歲的孩子送出來打工，更恨他們之后就“坐等”孩子送錢回家為他們“養老”。

文 | 楊恒均

21日新聞：民政部等正在著手研究建立完善未成年人監護干預制度，父母失責或被訴，通過司法程序剝奪父母對年幼子女的監護權。看到這條新聞，我有些感嘆，中國終于又與文明世界走近了一步，這種“接軌”我是堅決支持的。

中國是一個講“孝”的國家，把子女對父母的撫養與孝順看成是最重要的品德，甚至有人要把這種孝順的品德用“法律”規定下來。每年都有大量媒體報道各地子女對老人的虐待、棄養和不盡孝道。這一點正好和西方相反，西方的子女沒有盡孝的義務，但任何一個父母則必須按照國家的法律、法規與社會規范來撫養子女。在西方這么多年，我沒有看到起新聞報道“不孝”的事，但每天都有法律部門介入父母虐待子女，剝奪父母對子女監護權的新聞報道。

有人說這是中西文化的不同。其實不盡如此。我們研究西方歷史的也可以看到在工業文明之前，歐洲等地的家庭觀念同樣非常之強，兒孫滿堂，家長享受子女的尊重與孝順也是必須的。而且未成年子女基本上都是家長的“私產”，國家與社會對父母如何撫養子女很少干涉，更不用說法律了。可見，到了工業文明社會之后，父母與子女的關系才倒轉過來：子女對父母的孝順可有可無，尤其是對老人的撫養，是國家與社會的責任；但父母對未成年子女的撫養則必須是父母的責任，是國家法律明確規定的。

我新書《伴你走過人間路》記錄了自己與父母的關系，尤其是父母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愛，感動了很多讀者。很多讀者認為說我的“孝順”是受到中國文化的潛移默化，但我更認為，我的孝順來自于對父母的報答。我青年時曾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對父母異常叛逆，幾次想離家出走，但長大后，當我想起父母對我的種種恩情，尤其是同身邊朋友、同學的父母對比后，我發現父母對我的撫養投入的精力與金錢超過了很多朋友的父母，甚至超過了父母當時能夠承担的能力。我對他們的孝順與感激更多的是來源于此。

孝順父母是中華民族最值得保存的精華之一，中華民族一直崇尚和宣揚孝順，歷史上給孝子賢孫樹碑立傳的書汗牛充棟。可是，看一下歷史紀實和文學作品，卻有很少的篇幅描寫父母對子女的責任，更少描寫那些不盡職盡責的父母的故事。如果結合現實現狀，這種情況就會讓人大惑不解。可作為一個對社會現象一直用心觀察的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在中國，子女不孝順父母的嚴重程度遠遠比不上父母不盡責撫養子女的。

在廣東這么多年，我見到了太多十三、四歲就只身出門打工賺錢養活自己甚至不得不給父母寄錢的孩子，他們到工廠到工地到發廊到色情場所打工，有些女孩子受盡欺負卻根本不知道找誰哭訴——我常常會問她們的家庭情況，聽著聽著就恨得咬牙切齒，我恨社會的不公不正，但更恨他們的父母竟然把十三、四歲的孩子送出來打工，更恨他們之后就“坐等”孩子送錢回家為他們“養老”。

在“養兒防老”的觀念指導下，一定要生出兒子，生出的女兒都是為了兒子做準備，引產已經成形的女嬰依然普遍，更有父母送出、賣掉甚至殺死女嬰的。在“養兒防老”觀念之下，父母把子女據為私產，撫養孩子成了他們的“投資”，按照自己的意志設計子女的一切，稍微不如意就拳打腳踢，還美其名曰“為你好”——在中國打罵孩子從來沒有被判刑的。如果你是小學老師或者有當小學老師的朋友，你不難知道，中國打罵孩子的現象有多嚴重。

如果社會上一個成年子女打罵了自己的父母，我們會憤憤不平，群起而攻之，但如果是父母在家里折磨自己的子女，我們大多是嘆息一聲，認為父母的“方式方法不對”而已。放下法律不說，僅僅從老年父母畢竟是成年人，且走過了一生，過去有選擇，現在仍然可以選擇，可是，未成年孩子并沒有選擇啊，對于幼小的孩子來說，父母就是他們的一切，就是他們的世界，一旦碰上不負責任甚至邪惡的家長，孩子幾乎就鐵定生活在地獄里了。僅僅從這方面來說，難道我們國家的法律與全社會不應該更多關心未成年的孩子，而不是為那些走過了一生、原本應該為自己做好一切準備的老人去對付他們的成年子女？

我希望國家能夠完善未成年人監護干預制度與法律法規，希望社會都來關心我們的孩子與下一代，同時，我希望每一個父母都要記住，為孩子的未來創造條件，但更要為你自己的未來做好準備，不要用中華民族孝順的品德來為你“投資”的失敗與國家的責任開脫。

楊恒均 2014.1.21 老楊頭談“未成年人保護與監護干預制度”

楊恒均 2015-08-23 08:5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