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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兒理妆
〖蒙回前总批:云雨谁家院,飘来花自奇。莺莺燕燕闹(外门,内厨右半部。),芳菲枝枝因。風滴玉露正春时。〗【松批:“箕裘颓堕皆从敬”、“造衅开端实在寧”表明,贾琏这等淫乱之事,当出自寧府,包括凤姐和贾蓉贾蔷模糊也是因为都在寧府才符合作者本意人物布局,贾蓉,贾蔷,贾珍,来自荣府的人都会勾勒一笔淫字。可见布局上证明贾赦一家原本寧府才是吴梅村《風月宝鉴》原貌,《石头记》是后人润色作品】
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林黛玉因看到《男祭》【松批:以《男祭》做暗示,实际宝玉祭祀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的】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拙斋眉批:黛玉之言有匣剑帷灯之妙。作者用意深远,必须暗中提出,否则唱《荆钗记》,何所能也?宝钗不答,正是其奸险处,并非木讷近仁之谓。看官试猜可耳?】宝玉回头要热酒敬凤姐兒。【松批:“天下的水总归一源”,清也是水!】
原来贾母说今日不比往日,定要叫凤姐痛乐一日。本来自己懒待坐席,只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和薛姨妈看戏,随心爱吃的拣幾样放在小幾上,随意吃着说话兒;将自己两桌席面赏那没有席面的大小丫头并那应差聽差的妇人等,命他们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随意吃喝,不必拘礼。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着,外面幾席是他姊妹们坐。贾母不时吩咐尤氏等:“让凤丫头坐在上面,你们好生替我待东,难为他一年到头辛苦。”尤氏答应了,又笑回说道:“他坐不惯首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吃。”贾母聽了,笑道:“你不会,等我亲自让他去。”凤姐兒忙也进来笑说:“老祖宗别信他们的话,我吃了好幾钟了。”贾母笑着,命尤氏:“快拉他出去,按在椅子上,你们都轮流敬他。他再不吃,我当真的就亲自去了。”尤氏聽说,忙笑着又拉他出来坐下,命人拿了臺盏斟了酒,笑道:“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兒没什么疼你的,亲自斟杯酒,乖乖兒的在我手里喝一口。”凤姐兒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尤氏笑道:“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兒这一遭,过了后兒,知道还得象今兒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钟罢。”〖庚双夹:闲闲一语伏下后文,令人可伤,所谓“盛筵难再”。〗凤姐兒见推不过,只得喝了两钟。接着众姊妹也来,凤姐也只得每人的喝一口。赖大妈妈见贾母尚这等高兴,也少不得来凑趣兒,领着些嬷嬷们也来敬酒。凤姐兒也难推脱,只得喝了两口。鸳鸯等也来敬,凤姐兒真不能了,忙央告道:“好姐姐们,饶了我罢,我明兒再喝罢。”鸳鸯笑道:“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兒呢。往常倒有些體面,今兒当着这些人,倒拿起主子的款兒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说着真个回去了。凤姐兒忙趕上拉住,笑道:“好姐姐,我喝就是了。”说着拿过酒来,满满的斟了一杯喝乾。鸳鸯方笑了散去,然后又入席。
凤姐兒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只见那耍百戏的上来,便和尤氏说:“预备赏錢,我要洗洗脸去。”尤氏点头。凤姐兒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后檐下走来。平兒留心,也忙跟了来,凤姐兒便扶着他。才至穿廊下,只见他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站着,见他两个来了,回身就跑。凤姐兒便疑心忙叫。那丫头先只装聽不见,无奈后面连平兒也叫,只得回来。凤姐兒越发起了疑心,忙和平兒进了穿堂,叫那小丫头子也进来,把槅扇关了,凤姐兒坐在小院子的臺阶上,命那丫头子跪了,喝命平兒:“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那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那小丫头子已经唬的魂飞魄散,哭着只管碰头求饶。凤姐兒问道:“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不说规规矩矩站住,怎么倒往前跑?”小丫头子哭道:“我原没看见奶奶来。我又记掛着房里无人,所以跑了。”凤姐兒道:“房里既没人,谁叫你来的?你便没看见我,我和平兒在后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越叫越跑。離的又不远,你聋了不成?你还和我强嘴!”说着便扬手一掌打在脸上,打的那小丫头一栽;这边脸上又一下,登时小丫头子两腮紫胀起来。平兒忙劝:“奶奶仔细手疼。”凤姐便说:“你再打着问他跑什么。他再不说,把嘴撕烂了他的!”那小丫头子先还强嘴,后来聽见凤姐兒要烧了红烙铁来烙嘴,方哭道:“二爷在家里,打发我来这里瞧着奶奶的,若见奶奶散了,先叫我送信兒去的。不承望奶奶这会子就来了。”凤姐兒见话中有文章,“叫你瞧着我作什么?难道怕我家去不成?必有别的原故,快告诉我,我从此以后疼你。你若不细说,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说着,回头向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向那丫头嘴上乱戳,唬的那丫头一行躲,一行哭求道:“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我说的。”平兒一旁劝,一面催他,叫他快说。丫头便说道:“二爷也是才来房里的,睡了一会醒了,打发人来瞧瞧奶奶,说才坐席,还得好一会才来呢。二爷就开了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的送與鲍二的老婆去,叫他进来。他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来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聽了,已氣的浑身发软,忙立起来一径来家。刚至院门,只见又有一个小丫头在门前探头兒,一见了凤姐,也缩头就跑。〖庚双夹:如见其形。〗凤姐兒提着名字喝住。那丫头本来伶俐,见躲不过了,越性跑了出来,笑道:“我正要告诉奶奶去呢,可巧奶奶来了。”凤姐兒道:“告诉我什么?”那小丫头便说二爷在家这般如此如此,将方才的话也说了一遍。凤姐啐道:“你早作什么了?这会子我看见你了,你来推乾净兒!”说着也扬手一下打的那丫头一个趔趄,便摄手摄脚的走至窗前,往里聽时,只聽里头说笑。那妇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他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那妇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兒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道:“如今连平兒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兒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凤姐聽了,氣的浑身乱战,又聽他俩都赞平兒,便疑平兒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兒先打了两下,〖庚双夹:奇極!先打平兒可是世人想得着的?〗一脚踢开门进去,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撕打一顿。又怕贾琏走出去,便堵着门站着骂道:“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兒过来!你们淫妇忘八一条藤兒,多嫌着我,外面兒你哄我!”说着又把平兒打幾下,打的平兒有冤无处诉,只氣得乾哭,骂道:“你们做这些没脸的事,好好的又拉上我做什么!”说着也把鲍二家的撕打起来。贾琏也因吃多了酒,进来高兴,未曾作的機密,一见凤姐来了,已没了主意,又见平兒也闹起来,把酒也氣上来了。凤姐兒打鲍二家的,他已又氣又愧,只不好说的,今见平兒也打,便上来踢骂道:“好娼妇!你也动手打人!”平兒氣怯,忙住了手,哭道:“你们背地里说话,为什么拉我呢?”凤姐见平兒怕贾琏,越发氣了,又趕上来打着平兒,偏叫打鲍二家的。平兒急了,便跑出来找刀子要寻死。外面众婆子丫头忙拦住解劝。这里凤姐见平兒寻死去,便一头撞在贾琏懷里,叫道:“你们一条藤兒害我,被我聽见了,倒都唬起我来。你也勒死我!”【松批:非闲文也!只要能选择死,凤姐“也勒死”无疑!“一从而令三人木”盖“一哭二闹三上吊”幻化而来!此番情节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后文的浓缩】贾琏氣的墙上拔出剑来,说道:“不用寻死,我也急了,一齐杀了,我偿了命,大家乾净。”正闹的不开交,只见尤氏等一群人来了,说:“这是怎么说,才好好的,就闹起来。”贾琏见了人,越发“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風来,〖庚双夹:天下小人大都如是。〗故意要杀凤姐兒。凤姐兒见人来了,便不似先前那般泼了,〖庚双夹:天下奸雄妒妇恶妇大都如是,只是恨无阿凤之才耳。〗丢下众人,便哭着往贾母那边跑。【松批:蛮夷如狼似虎蠶食鲸吞,内部骄奢淫逸争風吃醋,江山败落,自然无法收拾】
此时戏已散出,凤姐跑到贾母跟前,爬在贾母懷里,只说:“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庚双夹:瞧他称呼。〗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忙问怎么了。凤姐兒哭道:“我才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唬得我不敢进去。在窗户外头聽了一聽,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媳妇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兒扶了正。我原氣了,又不敢和他吵,原打了平兒两下,问他为什么要害我。他臊了,就要杀我。”贾母等聽了,都信以为真,说:“这还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種子来!”一语未完,只见贾琏拿着剑趕来,后面许多人跟着。贾琏明仗着贾母素昔疼他们,连母亲婶母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邢夫人王夫人见了,氣的忙拦住骂道:“这下流種子!你越发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贾琏乜斜着眼,道:“都是老太太惯的他,他才这样,连我也骂起来了!”邢夫人氣的夺下剑来,只管喝他“快出去!”那贾琏撒娇撒癡,涎言涎语的还只乱说。贾母氣的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叫人把他老子叫来!”贾琏聽见这话,方趔趄着脚兒出去了,赌氣也不往家去,便往外书房来。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兒。贾母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兒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兒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又道:“你放心,等明兒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你今兒别要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兒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壞。”尤氏等笑道:“平兒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氣。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兒煞性子。平兒委曲的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道:“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象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憐见的,白受他们的氣。”因叫琥珀来:“你出去告诉平兒,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曲,明兒我叫凤姐兒替他赔不是。今兒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闹。”
原来平兒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庚双夹:可知吃蟹一回非闲文也。〗平兒哭得哽咽难抬。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庚双夹:必用宝钗评出方是身份。〗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今兒不过他多吃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氣,难道倒拿别人出氣不成?别人又笑话他吃醉了。你只管这会子委曲,素日你的好处,岂不都是假的了?”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平兒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宝钗等歇息了一回,方来看贾母凤姐。
宝玉便让平兒到怡红院中来。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平兒也陪笑说:“多谢。”【松批:“让”山东方言,请的意思】因又说道:“好好兒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氣。”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氣急了。”平兒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淫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况还有我们那糊涂爷倒打我。”说着便又委曲,禁不住落泪。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不是罢。”平兒笑道:“與你什么相乾?”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洗洗脸。”一面说,一面便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平兒素习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兒们接交;宝玉素日因平兒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兒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平兒今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的敁敠: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又见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来與他换,便趕忙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忙去洗了脸。宝玉一旁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象是和凤姐姐赌氣了似的。况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发了人来安慰你。”平兒聽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妆臺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與平兒。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兒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
-子一样。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乾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兒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平兒依言妆饰,果见鲜艳異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松批:17~18回暗喻秋、蕙非祥物,故用“竹”剪刀】與他簪在鬓上。忽见李纨打发丫头来唤他,方忙忙的去了。〖庚双:忽使平兒在绛蕓轩中梳妆,非世人想不到,宝玉亦想不到者也。作者费尽心機了。写宝玉最善闺阁中事,诸如脂粉等类,不写成别致文章,则宝玉不成宝玉矣。然要写又不便特为此费一番笔墨,故思及借人发端。然借人又无人,若袭人辈则逐日皆如此,又何必拣一日细写?似觉无味。若宝钗等又系姊妹,更不便来细搜袭人之妆奁,况也是自幼知道的了。因左想右想须得一个又甚亲、又甚疏、又可唐突、又不可唐突、又和袭人等極亲、又和袭人等不大常处、又得袭人辈之美、又不得袭人辈之修饰一人来方可发端。故思及平兒一人方如此,故放手细写绛蕓闺中之什物也。〗【靖眉:忽使平兒在绎蕓轩中梳妆宝玉亦想 (墨笔涂去,但可辨认)】
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兒前尽过心,──且平兒又是个極聪明極清俊的上等女孩兒,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兒的生日,故一日不乐。〖庚双夹:原来为此!宝玉之私祭,玉钏之潜哀俱针对矣。然于此刻补明,又一法也。真十变萬化之文,萬法具备,毫无脱漏,真好书也。〗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兒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兒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兒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灑然泪下。因见袭人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幾点痛泪。復起身,又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乾,便拿熨斗熨了叠好;见他的手帕子忘去,上面犹有泪渍,又拿至脸盆中洗了晾上。又喜又悲,闷了一回,也往稻香村来,说一回闲话,掌灯后方散。
平兒就在李纨处歇了一夜,凤姐兒只跟着贾母。贾琏晚间归房,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只得胡乱睡了一夜。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后悔不来。邢夫人记掛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贾母问他:“怎么了?”贾琏忙陪笑说:“昨兒原是吃了酒,驚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兒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兒唬得可憐。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怎么样?”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贾母又道:“那凤丫头和平兒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为这起淫妇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若你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乖乖的替你媳妇赔个不是,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贾琏聽如此说,又见凤姐兒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兒,〖庚双夹:大妙大奇之文,此一句便伏下病根了,草草看去便可惜了作者行文苦心。〗比往常更觉可憐可爱。想着:“不如赔了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老太太的喜欢了。”想毕,便笑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了他了。”贾母笑道:“胡说!我知道他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得罪了你,我自然也作主,叫你降伏就是了。”
贾琏聽说,爬起来,便與凤姐兒作了一个揖,笑道:“原来是我的不是,二奶奶饶过我罢。”满屋里的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说着,又命人去叫了平兒来,命凤姐兒和贾琏两个安慰平兒。贾琏见了平兒,越发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聽贾母一说,便趕上来说道:“姑娘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说着,也作了一个揖,引的贾母笑了,凤姐兒也笑了。贾母又命凤姐兒来安慰他。平兒忙走上来给凤姐兒磕头,说:“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氣,是我该死。”凤姐兒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不念素日之情,【松批:酒即久,76回有导,生在深秋,確凿三春離开很久,英雄无用武之地,平兒受伤乃英雄臂膀受挫矣,叹叹】浮躁起来,为聽了旁人的话,无故给平兒没脸。今反见他如此,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来,落下泪来。平兒道:“我伏侍了奶奶这么幾年,也没弹我一指甲。就是昨兒打我,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淫妇治的,怨不得奶奶生氣。”说着,也滴下泪来了。〖庚双夹:妇人女子之情毕肖,但世之大英雄羽翼偶摧尚按剑生悲,况阿凤與平兒哉?所谓此书真是哭成的。〗贾母便命人将他三人送回房去,“有一个再提此事,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
三人从新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磕了头。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三人回去。至房中,凤姐兒见无人,方说道:“我怎么象个阎王,又象夜叉?那淫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憐我熬的连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说着又哭了。〖庚双夹:辖治丈夫此是首计,懦夫来看此句。〗贾琏道:“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兒谁的不是多?〖庚双夹:妙!不敢自说没不是,只论多少,懦夫来看。〗今兒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替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说的凤姐兒无言可对,平兒嗤的一声又笑了。贾琏也笑道:“又好了!真真我也没法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媳妇来回说:“鲍二媳妇吊死了。”贾琏凤姐兒都吃了一驚。凤姐忙收了怯色,反喝道:“死了罢了,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庚双夹:写阿凤如此。〗一时,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悄回凤姐道:“鲍二媳妇吊死了,【松批:又是一吊死鬼!吊死是一種时尚。作品中选择吊死着均非等闲之辈,鲍二媳妇何许人?】〖庚双夹:倒也有氣性,只是又是情累一个,可憐!〗他娘家的亲戚要告呢。”凤姐兒笑道:〖庚双夹:偏于此处写阿凤笑。壞哉阿凤!〗“这倒好了,我正想要打官司呢!”林之孝家的道:“我才和众人劝了他们,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他幾个錢,也就依了。”凤姐兒道:“我没一个錢!有錢也不给,【松批:何等刚正,何等坚决,好一个不屈的王熙凤!为何英雄氣短?悲杀写书人,叹杀看官】只管叫他告去。也不许劝他,也不用震吓他,只管让他告去。告不成倒问他个‘以尸讹诈’!”〖庚双夹:写阿凤如此。〗林之孝家的正在为难,见贾琏和他使眼色兒,心下明白,便出来等着。贾琏道:“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样。”凤姐兒道:“不许给他錢。”贾琏一径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发送才罢。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王子腾说,将番役仵作人等叫了幾名来,帮着办丧事。那些人见了如此,纵要復辨亦不敢辨,只得忍氣吞声罢了。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庚双夹:大弊小弊,无一不到。〗又梯己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體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庚双夹:为天下夫妻一哭。〗不在话下。
里面凤姐心中虽不安,面上只管佯不理论,因房中无人,便拉平兒笑道:“我昨兒灌丧了酒了,你别愤怨,打了那里,让我瞧瞧。”平兒道:“也没打重。”只聽得说,奶奶姑娘都进来了。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蒙回末总批:富贵少年多好色,哪如宝玉会風流。阎王夜叉谁曾说,死到临头身不由。〗
2022-12-08 19: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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