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福潮:《書海泛舟記》三本《大衛·科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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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本《大衛·科波菲爾》
    南方周末    2006-04-20 16:18:29

    原版《大衛·科波菲爾》

  ■書海泛舟記
  □范福潮
  
  英國作家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The Personal history of David Copperfield》,我讀過3個譯本:林紓譯的《塊肉余生記》,董秋斯譯的《大衛·科波菲爾》,張谷若譯的《大衛·考坡菲》。
  董譯本分上、下冊,73萬字;張譯本也分上、下冊,字數卻達91萬字,是譯本中字數最多的,比董譯本多了18萬字。最精簡的當屬林譯本,只有29萬余字。當然,林譯本是文言體,在字數上不能與白話譯本相比。但張谷若的譯文的確臃冗雜遢,對比第18章第1段的譯文即知。
  “我的學校歲月喲,我的生活由童年到青年那無聲的滑行呵——我的生命那看不見、覺不出的進展哪!當我回顧那生命的流水(現在成為蔓草叢生的干渠了),讓我想一下,沿途有沒有什么痕跡,可以使我記起它怎樣奔流呢。”(董秋斯譯《大衛·科波菲爾》,第18章:“一次回顧”。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4月北京第1版,P307)“我的學童時期啊!我的生命里那一段時期,從童年到青年——不聲不響、似水一般就流去了——無影無蹤、不知不覺度過了!那一股水流,從前汩汩前去,現在卻只是一條干涸的水道,長滿了青草了;讓我來看看那股水道,想一想,在那股水道還有水流著的時候,都留下了些什么蹤跡,可以使我想起那股逝水,都怎樣流的。”(張谷若譯《大衛·考坡菲》,第18章:“一度回顧”。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年10月第1版,P391)“余在學堂中,年歲悠悠,亦不自知其迅。自無學而成有學,自孩提而成少年,自亦莫知所以然。今回視當時,如流水沿溪而赴巨浸,然溪涸草深,即沮洳亦渺。似余年少,度此光陰,欲更覓水源所處,竟不可得。而亂草蓬蓬,封溪路矣。”(林紓、魏易譯《塊肉余生記》,第18章。商務印書館,1981年11月第1版,P153-154)
  林紓不懂英文,他譯此書,全靠魏易的轉述,比起精通英文的董、張二氏,不便之處可想而知。倘若讀者懂英文,對照原著,不難比較這三段譯文的優劣;但對絕大多數不懂英文、又無條件對比閱讀幾種譯本的讀者,判別譯文的“信、達、雅”如何便很困難。
  再看第63章密考伯致科波菲爾的信:
  吾親愛之先生:
  自前次目接道貌以來,為時已頗久矣,大部分文明世界想象中此際莫不熟悉先生之道貌矣。(董譯本,P1008)
  吾之親愛老友閣下:
  多年以前,吾竊有幸,得親仰瞻眉宇,而今則此眉宇,已為文明世界中大多數人所心慕神追而親切熟悉矣。(張譯本,P1269)
  吾親愛之先生:
  別久矣,吾所居地在文明區域以外,不能常接道貌,然所著書,則未嘗去手。(林譯本,P490)
  林紓畢竟是古文家,還是他的譯文地道。密考伯愛寫信,好轉(讀zhuai,上聲)文,從不錯過任何一個可以寫信的機會,但董秋斯并未把他的信全都譯成文言,第36章那封信,就譯成了白話,以刻畫他賣弄文采的性格,而張谷若卻把密考伯的信全都譯成文言,有畫蛇添足之嫌。英文并無“文言”、“白話”之分,用白話文翻譯英文小說,人物的書信,為何全用文言?
  不過,張譯本比董譯本的注釋詳盡,這對理解人物大有裨益。在第28章密考伯談搬家和他的太太唱民歌那兩段,張谷若對文中的“海德公園”、“比卡狄利大街”和密考伯太太唱的“意氣風發的白皙軍曹”(董譯為“勇軍曹”)、“小塔夫林”這兩首民歌都做了注釋。在董譯本42章密考伯太太致科波菲爾的信中“無思慮的孩子們傳說他嗜食冷李粥的故事”一句后,董秋斯加了一個注釋:“可作愚人解,但此處不知何指。”這句話張譯本譯作“關于那個人,無識無智的小孩子都會說一套瞎話,說他喝涼李子粥把嘴怎樣怎樣”,張谷若在此句之后也加了一個注釋:“英國十九世紀有一個流行的兒歌,叫《月里的人》(指月中黑影):月里的人掉下來,一直落地真叫快……把嘴燙得好不難受,只因喝了涼李子粥。”在譯文的注釋上,張谷若一向不吝筆墨,比董秋斯細心很多,許多細節,我都是讀了他的注釋才弄明白的,這一風格,貫穿于他譯哈代的《德伯家的苔絲》、《還鄉》和其他譯作。
 


范福潮 2013-08-20 14: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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