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安那·烏黛絲(Liliane Wouters 1930— )是比利時當代最著名的女詩人之一,比利時法語語言文學皇家學院院士。她19歲開始當教師,與此同時進行詩歌創作。1985年入皇家學院后,主要從事詩歌研究。其主要作品有詩集《被迫前進》、《冰期》、《臨時狀態》、《譽寫者日記》等。她選編過不少詩集,其中與阿蘭·博斯凱合編的《比利時法語詩選》是迄今為止最權威、最完整的比利時法語詩選。烏黛絲還是個出色的翻譯家和劇作家,翻譯出版過許多佛來芒詩歌,創作了《教授們的客廳》、《墨西哥之夜》、《門》等劇本。
烏黛絲的杰出成就使她獲得了眾多獎項。早在1955年,一個由法國著名詩人阿拉貢、科克托和勒韋迪組成的評審團就把三年一度的法國“詩歌之夜”獎頒給了這個年僅25歲的比利時詩人。此后,她又得過比利時的“詩歌大獎”(1962)、法國的“路易絲·拉貝獎”(1967)、法國的“詩歌協會大獎”(1989)以及“比利時法語共同體會議獎”和“弗朗德勒翻譯獎”。
烏黛絲的第一部詩集《被迫前進》出版于1954年,當時曾引起了不少行家和讀者的注意和驚異: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孩,竟能寫出如此典雅、老成的詩篇!的確,烏黛絲前期的詩作,大多以《圣經》、民間傳說和歷史事件為題材,形式傳統、格律規范,洋洋灑灑,具有濃厚的書卷氣,給人以沉重的感覺。初入詩壇的烏黛絲,尚缺人生體驗,她只抱定一顆要當詩人的心,挑燈夜讀,冥思苦想,在書堆里構筑自己的詩歌殿堂。她在詩中追憶古人的壯舉,流露出一種哀愁和焦慮。如果說這種哀愁帶有做作和不自然的成份,給人以“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的感覺,那種焦慮卻是實實在在的。詩人的理想和成功的愿望在烏黛絲心里是如此強烈,而詩歌的道路卻又那么崎嶇和艱難。她對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只覺得自己被一種強烈的愿望所推行著,“被迫前進”。腳步是沉重的,心靈是痛苦的。此時,宗教的犧牲精神特別適合她的心境,所以她這一階段的詩流露出一種神秘主義色彩,帶有后古典主義的種種特征。
苦苦探索了五年,直到1959年,烏黛絲才推出她的第二部詩集《干柴》,而且是在法國最大的出版社“伽利瑪”出版的,這對一個年輕的比利時詩人來說是頗不容易的。《干柴》有什么不同凡響之處呢?從內容上看,它仍未完全擺脫《圣經》和古代傳說的影響,但已較多地注入了自己對生命的體驗。“我”不再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而是滿腔熱情地投入了詩中,發出了“我最愛我自己”的吶喊,大膽地說出了“我們對我們自己來說才顯得寶貴,對于別人卻無足輕重”,出現了“我們將馬上在蕁麻和狗牙草下作愛”的火熱詩句,有著較強的人文主義色彩。詩活了,表現出強烈的個性,詩人對生命的渴望、對生活的恐懼和對死亡的思索出現在字里行間。此時的詩人已不再是在古書堆里“強說愁”的女孩子,而是一個思想漸已成熟的女性。她開始在詩中探索人生的意義,她對自身的存在有了清醒的認識(《身軀之歌》、《不育的女人》、《自我》),對死亡表明了態度(《為死而生》)。她自知“死神在某處等我”,“歲月不過是幻夢一場”,但她“愿取生命中最美的一段”,讓它像干柴一樣熊熊燃燒。
在《冰期》中,詩人繼續著這種對生命的錘煉,但換了一種方式,并且將其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如果說在《干柴》中詩人是用火來燃燒自己,希望詩的鳳凰能從灰燼中飛出,在《冰期》中,詩人則進入了一個白色的世紀,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它把這“冰期”看作是一把手術刀,用它來割去自己身上一切腐爛變質的東西,從而純潔自己的心靈和肉體,達到脫胎換骨的目的。詩人在這冰清玉潔的世界里一下子變得崇高了,她覺得自己擺脫了肉體的羈絆,能直接與宇宙對話了。她饑渴地在夢中“飛行”、“航行”,尋找著永恒,探索宇宙的奧秘。盡管途中有過失望,“在我前往的大海,/我見沒有什么可看”,但當她一旦超脫了自己,得以俯視自己生活的整個空間時,她便覺得一切都很渺小。面對著永恒的宇宙,語言是徒勞的,聲音顯得無力。這時,詩人表現出罕見的勇氣,她不甘受宇宙和規律的支配,而是勇敢地向它們要求自己生存的權利,大聲宣稱:“我擁有全部權利”。既然自己的生存得到了承認,那就不允許被輕易地否定。她堅決地表示:“只要白天能把你喚醒,/靈魂悄悄地醒著,/那就一秒秒地活著”,并嚴厲責問道:“根據什么法我得走這樣一條路?/沒征求我的意見就操縱我,/支配著生死之間的時間”?
這種堅強的意志和強烈的反抗精神終于使“關閉的花園”在她面前打開了,她把新的節奏強加給宇宙,重建人物,恢復人性,“我找到了我必須縱身的大海”。那是什么呢?詩藝,神圣而殘酷的詩藝。她之所以苦苦磨礪自己,用火燒,用冰凍,正是為了得到詩的真諦,“我只為你而活著”。
詩人最后用組詩歌《蘆薈》作為《冰期》的結束。蘆薈是一種常綠植物,一百年才開花一次。為了那輝煌的一次,它得作出九十九年的努力。詩人在蘆薈身上看到了一種崇高的犧牲精神和堅強的意志,認為盡管“為了活上一分鐘,/浪費了多少日子,/為了奮力拼奪、完美的一刻,/浪費了多少個季節”,但她無怨無悔,因為她深知,人生就是一場斗爭,“不是獵物就是獵人”,“不是被吃掉,就是吃人家,勝利屬于抓取它的人。”
詩人不懈的探索精神、堅強的意志和積極的人生觀使人們感動,但作為完整的人生,我們總覺得她還缺少了點什么。《臨時狀態》補足了這一缺憾。“臨時”可以看作是一束愛情詩,在人生的旅途中,詩人遇到了一位與她“擁有同一呼吸,/在鏡中擁有同一張面孔,/同樣有人類深深的煩惱”的伴侶,他們“共用這床、這桌,/同喝一泉水,同打一井水/——水并不永遠那清,/可我們的手總那么透明(《四千個白天》)”,從此,詩人不再感到孤獨。然而,“這軟弱的一對,/知道相愛,卻不知秋天會怎樣”,他們就像一個島上的驚鳥,被慢慢撲來的大海打散了,于是,“當你走了以后,/我見自己皮膚變干,骨頭發白,/海綿般的心臟成了石頭,/血在血管里干枯”,“所有的表都停了,/空間變得深不可測”。詩人失望地把自己緊緊封閉,“哀傷得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來,/孤零零地走,/孤零零地睡一張被瓜分的床,/啃著自己的詩的面包,/孤零零地與陌生的自己獨處”。然而,詩人并未沉淪,“盡管我什么都不再相信,我一無所有,但我在希望”。她鼓勵自己在“最密集的孤獨當中,走,跳,勇敢點”,“前進,前進,及時撿起你生命的碎片,走,跳,再走一步……”,因為,“愛情的盡頭還有愛情,欲望的盡頭一無所有”。
痛定思痛,她一遍遍地反思著自己失望的愛情,承認自己不懂得愛情,在它面前一切皆輸。“什么是愛情?/我無法回答,/還回答不了。/我太年輕。/愛情,那是什么?/我經歷了一番,/卻比任何傻瓜都懂得少”。但短暫的愛情使詩人進入了一種完美的狀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所以,面對死亡,她很坦然,很平靜,“不管你命運如何,/你可以說,‘我曾活過’,/因為你熱烈地愛過”。光臨得越來越勤的死神使她意識到,生命是短暫的,“臨時”的,她幻想著自己死后的情景:被剪發,被化妝,被抹藥。她每天早上吃著水果時都這樣想:“此景是否以后不再?”每當照鏡子時,她都感到“惶恐”,意識到“某天,此‘我’將煙消云散”。盡管她有時宣稱“死是別人的事”,“我們得加以消除”,心里卻切切實實地意識到“走,你必須走。/大地不屬于你。/身體和財富——/那都是輕煙”。她想留下點什么,但“白天的允諾,/晚上沒有結出果實”,“我只有一聲叫喊證明自己”。可發自詩人內心的這種叫喊將是永遠的,就像“美人魚已死了很久很久,/可孩子仍熟悉其單調的歌”。為了讓世人聽到她微弱的聲音,她度過了不知多少個春夏秋冬。她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總結自己的得失,并立了遺囑……
詩人用這五部詩集勾勒了自己探索人生、追求詩藝的整個過程,其中有困惑、痛苦、失望,也有愛情的甜蜜和成功的喜悅。詩對烏黛絲來說是生命的軌跡,她不游戲人生,所以也不信手寫詩。她對自己的詩總是千錘百煉,改了又改,輕易不拿出來發表。1983年,她把自己的詩稍加濃縮,以《蘆薈》為名出版。《蘆薈》可以說是她的詩歌總集,篇幅不厚,份量卻很重。
《蘆薈》之后,詩人已基本上不寫詩,而是集中精力研究詩歌。在漫長的詩歌生涯中,烏黛絲一直得到她的良師益友、法國著名詩人阿蘭·博斯凱的支持和幫助,他們進行過許多合作,包括編輯四卷本《比利時法語詩選》。博斯凱的詩人氣質和輕盈的詩風對烏黛絲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烏黛絲的詩風自《干柴》起開始變化,就與博斯凱不無關系,而且,這種影響在烏黛絲的創作后期顯得越來越明顯。近年來,烏黛絲在研究之余,偶然也寫些數量極少的袖珍短詩,構思奇特,富有哲理,可謂是神來之筆,烏黛絲把它們比作是心靈的珍珠。1990年,烏黛絲把它們結集出版,取名為《謄寫者日記》。詩成了日記,詩人成了謄寫者,這本身就令人尋味。
法國研究武漢115~119J4外國文學研究胡小躍19981998Ce texte essaie de parcourir l'itinéraire poétique de Liliane Wouters,l'un des poètes francophones les plus connus de la Belgique d'aujourd'hui. Dans ses cinq recueils de poèmes, La Marchée Forcée, Le Bois Sec, Le Gel, Etat provisoire et Journal du Scribe,le poète nous montre ses recherches sur la vie et sur l'art de poésic, oūil n'y manque pas de l'hésitation, de la douleur et des désespérances, bien s@①r, on y trouve aussi des joies du succès et du bonheur de l'amour.作者單位:深圳《世界詩體》編輯部 作者:法國研究武漢115~119J4外國文學研究胡小躍19981998
網載 2013-09-10 21:4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