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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舊文三篇 在阿壩 那天的開頭是一部公路片。 遠遠看見前方有個分岔口,柏油大路旁有條坑洼小土路。一個藏族男孩站在岔路口。我們的車速很快,一會兒就到了男孩的身旁。男孩對著我們的車打著手勢。 音樂被狠狠關掉,車和人有一瞬間的靜止。我回想起來,那時我的胃像是被劇烈抽打了一下。陽光燃燒著我的臉。我已經走了五萬多里,從沒有過這種生理反應。車里每個人都沒有去看另一個人。 沉默中車重新回到了男孩身邊。我們停了車,給男孩遞上水果和糖果,很大聲說了謝謝。陽光打著,風吹著,男孩站得久了,嘴唇開裂得厲害。 在我們的后視鏡中,男孩依舊徒勞地揮手,解釋。 塔什庫爾干,是帕米爾高原上的小城,緊靠著中巴邊境,我已經走到了中國最西端的地方。不多的大路,橫豎橫,把小城劃成整齊的塊狀。路旁兩邊,楊樹挺立,風吹來吹去,樹葉嘩嘩響。建筑是沒有特色的,但在較小的街區散步,還算安寧。 喀什老城。黃土墻的迷宮,斜陽的影子,艷麗的女人身姿,白衣阿訇,烤馕的香味,奔跑的孩子。我盯著蜘蛛網的電線投射到地上的陰影,摸著色彩脫落盡的百年舊門。深鎖住的院子內,有老人在彈琴,言辭不清,琴聲斷續,完美吻合此時此地。 午夜兩點,庫車的一個小廣場上,宵夜的人仍然不少。和一些回族司機們喝酒聊天,我說得少,聽得多。鄰近的一桌,七、八個維族青年男女,也在喝酒吃飯,他們竟然帶著琴。那夜我好像回到當年的校園,看見了男男女女走到樹下草地上,一首一首唱下去的那個場景。庫車女人的歌來得甜美些,男子依然抒情而憂傷。他們按照某種規則輪流唱著,沒有人扭捏推托。身邊的新朋友們對我說庫車女人愛美,會打扮,又討論開各自今天賺了多少錢。 北疆阿爾泰高山上的徒步。夜晚很冷,借宿的帳篷嚴重超員,身邊鼾聲此起彼伏。隔壁的帳篷馬幫們還在喝酒鬧騰,我索性起身,穿衣去加入。 據說音樂源于牧羊人的孤單發泄。那么我在新疆幾乎接近了音樂的本源。音樂在被包裝越少的時候,走近你的情感越直接。 大別山 一、 百年的黃氏宗族大宅。方形池塘。500年的老橡樹正對宅門,背景寬寬大大,整個田野和山巒。收割后的稻田。砍柴人后背的彎刀。担草的農婦。奔跑的小孩。樅樹樁子交叉的黑木耳。糾纏籬笆上的老絲瓜。溪澗。鳥鳴。黃土路。摩托車轟鳴。每臺摩托車上四個人。 山前山后,房屋散落。圓形天線。寂寞黃牛。樹在綠著,草在黃著,沿著土路,沿著溪流。白房子,黃房子,古老的很難找尋,一切更加短命,更加速朽。 黑暗來得更快,月上東山,這一幕沒有變過。那時坐對流水發呆。 城里的車陸續開來,農家樂,土菜,度假是換種吃法,換個吃處。 幾只狗叫過之后,一切退隱到睡眠時間。 你和我一樣,常常到處走。你找到了你想遇見的人和物嗎?
每次我去旅行,總是去告別。
要是我走得這么快,我將什么都看不到,要是我放慢一切,——那我就不能在一切消失前看到一切。
我已經到過每個地方。我還沒有到過每個地方,但是它們在我的單子上。
——蘇珊·桑塔格
寬闊的熱爾草原,有穹頂般的青空。長長的風偶爾會斷掉,冬草場的長草浪就挺起身來。從甘南進入四川阿壩的高原,眼前綠色柔和的風光渾然不似青海藏區。
公路顛簸,我們一路搖搖擺擺,穿過一個接一個的草場、湖泊、濕地。終于,看到了柏油路面,車里人一陣歡呼。
Bee Gees在唱,車開得平穩,下午的高原陽光來得熱烈。
“怎么啦?”
“前面沒有路。走那條。”男孩用不熟練的普通話說,用手指著那條土路。
我們都抬眼看了看兩條路,看到前方繼續快速向前的幾輛車。路面區別太大了,這使得我們幾乎沒怎么思索,就下了判斷。踩了油門,我們繼續沿著大路走了下去。后視鏡中,男孩沒有表情地看著我們遠去。然后他又轉向下一輛高速駛來的車。
車開得飛快,音樂的聲音很大。但這僅僅持續了不到三分鐘。
前方五百米處的彎道出現了一個盡頭,路面在一條河邊消失。這是新的路,橋還沒有開始修。
車在寬闊的路面上一下子就掉了頭。我們之前的車,之后的車。紛紛掉頭。
那些寶馬,那些別克,那些桑塔納,那些越野車。那些川A,那些渝A,那些粵A。
掉頭的車多數并不停下來,為著趕路,立馬拐向土路。
接著來的車聰明如故,一輛接一輛固執地沿大路飛馳下去。
這一個鏡頭,在燦爛陽光中反復重放,那么多的來自城市的車。這個下午充滿著震驚了我自己的黑色幽默。
但每一輛車注定了要經過他兩次。
在新疆:最少的詞匯是音樂
在新疆,音樂有全然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味道和意義。一個人如果要回憶新疆,他的回憶應該是有著不間斷的音樂背景。
在別處,音樂是點綴,而在新疆,音樂是生活本身。
遠遠聽到歌聲,近了,就停下來。歌聲太美。一個男人,聲音似乎正當年,有年輕的深情和憂傷。歌詞無需聽懂,也能明白說的是愛情,你在二十歲的時候才會擁有的激情所能帶出的那種情感,當你老了就覺得羞愧或者無言面對的那種東西。年輕的男人唱著,歌里好像走著長路,那是新疆才有的長路,有希望,卻孤絕。
靜默佇立傾聽的,不止我一個人。
落日下時黃土城。
我側身安靜聽歌,覺得那夜晚有某種不可思議的東西。那邊的人,看見了我的笑容。
最年輕英俊的哈薩克男孩,被人推出來說要唱歌,就唱了。眾人安靜后的原野黑暗巨大無邊,數百只羊趴立在月光下睡眠,隱隱有沙沙的反芻聲響。歌聲飄著,被酒精刺激的男人們會突然怪叫,大聲叫好。開了頭,歌就不停歇。久違的手提式收錄機放著舞曲,哄笑的眾人沖出帳篷,在月光下跳舞。男人們七倒八歪的舞蹈。
在真正的夢來到之前,這是個好夢。我在盧梭的畫中看到過猛虎嗅著熟睡的吉普賽人,在那里面感到了音樂。在這高山上的深夜,音樂和夢也連在一起。白天到來的時候,這些漢子,在馬背上會唱另外一種的歌曲。
在新疆,音樂用了最少的詞匯,進行著心靈間的傳遞與溝通。
每個地方,每個日子。
倉猝和短促的旅行。夜行火車。沒有計劃的目的地。山野鄉村。
電視帶來超級女聲和連續劇。孩子喧鬧游戲,一會兒這個哭,一會兒那個哭。鏡頭前面爭先,懂得手指做V字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鄉村看起來依舊簡單。
月光映照山巒。上半夜是月亮的。后半夜在第二個凌晨看到,只有沉默的星群。
二、
上山有特別的小路嗎?
可以不買票,我幫你找個導游,我弟弟。
不是不買票,是想去人少的地方。
風景好的去處我們都知道,肯定帶你到。
最快的方式走,向上,向下。免不了的最高峰,免不了的瀑布景觀。如果手腳并用,身體就很快活。
連鳥都很少,因為索道站的高音喇叭響徹群山。安徽的鳥和動物是否都在向河南和湖北遷徙?曾經這里有野豬,那里有金錢豹,我看著四面的山林,想著動物遠走的回望。
有很老的村落民居嗎?
很遠,山那里面,十二里,走不到的,摩托也不行,時間不夠。
其他地方呢?
去后畈,有我們的宗祠。來回五十元。
摩托飛奔,小蟲撲打在臉上,落日在遠處。一個又一個村莊,一座又一座山。
宗祠外,一棵古木意味著風水。群山里的平疇,曾經是戰場。一個村子,一千戶人。一千個家庭,家家有人去上海去浙江。年年回來,房子逐漸更新。廣大的中國,一個巨大的階梯。在還有炊煙的地方,心真的能夠更平靜嗎?
轎車在柏油路上跑,摩托在柏油路上跑。暮色里面,一個老人沿著柏油路在走,背著手。摩托經過他手邊,他沒有表情的側身看。這還是他的鄉下路,這路只不過可以更快通向遠方。
朝南陽臺 2015-08-23 08:4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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