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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花地文學榜”在廣州揭曉,沈葦獲年度詩歌金獎,獲獎詩集《沈葦詩選》(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年7月版)從年度入圍的10部詩集中評選產生。王躍文、畢飛宇、沈葦、筱敏、李敬澤、笛安分別獲得2015花地文學榜年度長篇小說金獎、年度短篇小說金獎、年度詩歌金獎、年度散文金獎、年度文學批評金獎、年度青春文學金獎。 《開都河畔與一個螞蟻共度一個下午》 在開都河畔,我與一個螞蟻共度了一個下午 這只小小的螞蟻,有一個圓圓的肚子 扛著食物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 它有健康的黑色,靈活而纖細的腳 與別的地方的螞蟻沒有什么區別 但是,有誰會注意一只螞蟻的辛勞 當它活著,不會令任何人愉快 當它死去,沒有最簡單的葬禮 更不會影響整個宇宙的進程 我俯下身,與螞蟻交談 并且傾聽它對世界的看法 這是開都河畔我與螞蟻共度的一個下午 太陽向每一個生靈公正地分配陽光 《命運》 生活著,漸漸地,露出身上的荒涼 漸漸地喪失了腳下的土壤 雙手握著一點空氣 生活著,終于長出一點動人的膘 一塊新鮮的肉腌進了鹽缸 這就是我們小小的地獄 生活著,在徘句的止午 一只蝴蝶落在一口大鐘上 蝴蝶的命運不只是蝴蝶的 生活著,什么樣的哭,什么樣的笑 來自人群,卻找到了一個人的嘴巴 將要拯救他的舌頭 生活著,在停滯中,在流逝中 沙漠和人海露出牙齒,相互仇恨 亡靈與生靈結伴,相互稱頌 生活著,登霄的穆罕默德越過了七重天 叛逆之于回來了,耍重新過一遍 自己的,不,他人的生活 1997 《自白》 我從未想過像別人那樣度過一生 學習他們的言談、笑聲 看著靈魂怎樣被抽走 除非一位孩子,我愿意 用他的目光打量春天的花園 要不一只小鳥,我愿意 進入它火熱的血肉,縱身藍天 我看不見灰色天氣中的人群 看不見汽車碾碎的玫瑰花的夢 我沒有痛苦,沒有抱怨 只感到星辰向我逼近 曠野的氣息向我逼近 我正不可避免地成為自然的 一個小小的部分,一個移動的亮點 并且象蛇那樣,在度過又一個冬天之后 脫去恥辱和羞愧的皮殼 《在晨光中抵達》 早起的晨光象懶洋洋的馬駒 拴在一株老榆樹下,嚼著乏味的草料 汲水的少女在水中閃現,堅持了 如此短暫的幾秒 沒有人看見這一切,當鳥懷著疼痛 在無限的空虛中飛翔,被太陽的弓箭 遠遠地瞄準,射中 沙漠的腹部隱隱作痛 因為懷上了空曠和孤獨這對孿生子 寂靜是大地出色的教母,她的面孔 朝向宇宙最清潔的一隅 陪同晨光一起到達的歌唱者我行我素 全然不顧那些失敗的耳朵 那些亂石般棄之一旁的耳朵 《一個人的死亡》 終于,他能夠作為一個人 而不是作為一個神死去 遠離悼念和贊美,將料峭的初春 留在紅色祖國的一個尋常之夜 在一個人的死亡中,星光有些暗淡 街上堆積著最后一點骯臟的冰雪 一對戀人手挽手走出酒吧 進入轎車里,行賄歸來的大款 冷漠地看著窗外的一切 車燈照亮一個開放的夜晚…… 終于,在經歷了一天的勞累之后 十二億人民脫衣上床,平靜地 接受了一位偉大老人的死亡 1997 《清晨的勞作》 清晨的勞作啊,在微明的曙光中 遠山顯露低矮的輪廓 像一個壓壞的枕頭,使夜的睡眠分外漫長 公雞啼唱,大地微微顫動 打鐵的聲音忽高忽低,仿佛古老村莊的怦怦心跳 爐膛通紅的火苗將隔夜寒霜舔盡 風箱用舊了,像一個老人困歡的呼吸 迎著微明的曙光 不是被激情點燃,而是被習慣驅使 本人不和他的耕牛走向荒蕪的田野 步履遲緩,睡眼惺松,呵欠一個接一個 灰布衣衫和麻木外表下 骨頭已被長年的辛勞扭曲、毀壞 沿著地下礦脈,工人的勞作永遠沒有盡頭 一個早晨又向前挖掘了三米 而死亡在每一個前方潛伏、等待 讓金、銀、銅、鐵代表他們的希望吧 但讓更多的礦渣傾吐他們的哀怨 而大地早已是完成的。清晨的勞作啊 使隨即來到的白晝迅速變得黑暗 1996 《清明節》 死去的親人吃橘紅糕、糖塌餅、豬頭肉 最老的一位顫顫巍巍,拄著桑木拐杖 最小的一個全身沾滿油菜花粉 年輕人喝著醇香的米酒 死去的親人在忙碌,趕著死去的雞鴨牛羊 進進出出,將一道又一道門檻踏破 他們愛著這陰天,這濕漉 將被褥和樟木箱晾進雨中 他們只是禮貌的客人,享用祭品、香燭 在面目全非的祖宅,略顯拘謹老派 死去的親人在努力,幾乎流出了汗水 他們有火花一閃的念頭:渴望從虛無中 奪回被取消的容貌、聲音、個性…… 無論如何,這是愉快的一天 聚集一堂,酒足飯飽,墳頭也修葺一新 墓園的松柏和萬年青已望眼欲穿 天黑了,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返回 帶著一些貶值的紙線、幾個怯生生的新亡人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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