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林黛玉嬉春待好音 賈元春托夢警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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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林黛玉嬉春待好音 贾元春托梦警天伦

【松批:本回批语诗和文中联诗都属有原著遗風】

梦生双翼追春残,疾風吹絮惜惘然。秋魔无情激诗魔,冬寒有意催心寒。

風霜染白旅人发,冰雪增厚卧者绵,幾时杏花迎風绽,愿居春间到永年。 】

诗云:

春暖扁舟荡桨斜,谁顾杨柳背藏鸦。

御殿消息逾层城,梦是人生恨是花。

话说赵姨娘贾环愤而離开贾家往外头去了,贾政也不派人去找,只对珍琏道:“他在那外头待两天就知道那里好了,離了家那有这么舒坦。成日里抱怨天抱怨地的,自己好好想想也不会这么闹,可是人说的蠢妇愚夫不是。”贾琏道:“老爷别理那婆娘。只是他这一出去肯定要招惹外头的流寇,将来这园子也不太平了【松批:贾琏所言甚是,非闲文也】老爷还得想想办法才好。”贾政道:“我已经叮嘱周瑞家的看紧园门了。对了,你去再指派二十个小厮轮流日夜守着园门。咱们正在办喜事,别叫他们冲犯了。”贾珍道:“宫里昨兒来了小太监送喜礼,有幾家都来贺喜。娘娘也打发夏守忠送来银两,我已叫林之孝查收了。今兒来的人更多,我在嘉荫堂待客,宝兄弟这边交给琏兄弟操持了。”一语未了,尤氏趕来道:“怎么都在这里?家里来了一拨人马前来送礼,我都忙不过来了。”贾政、贾珍忙过去应酬。贾琏回去叫了平兒过来帮忙。【松批:大难来临之际一切显得十分平静】

且说这两日贾家热闹非常,各路官员都来送礼。贾赦、邢夫人、贾政、尤氏俱放下其他事接待客人。因朝廷频于应对战事,今年官家比往年竟少来了大半,更有传闻说宫中内相戴权被皇上查没家产,不久便吊死狱中。【松批:映射魏忠贤】另有幾家也获罪入狱或被处死,一时牵三掛四,多人受到牵连。

且说抬轿打伞往贾府来送礼的官员络绎不绝,有镇国公家、理国公家、齐国公家、治国公家、修国公家、缮国公家,南安郡王、西寧郡王、忠靖侯史鼎、平原侯、定城侯、襄阳侯、景田侯、锦乡伯家等前来道贺。

神武公子冯紫英一大早便来了,到了宝玉房内说笑。卫若兰、史湘云也趕来送上贺礼,先是拜见了贾政邢夫人等,又去怡红院看宝玉。史湘云一进门就笑着拱手道:“二哥哥大喜了。”宝玉正和冯紫英谈笑,见湘云和卫若兰来了,忙迎上去道:“卫兄,史妹妹来了幾时了,忘了叫小丫头去接了。”卫若兰道:“玉兄今得佳缘娇妻,可喜可贺!请问这位仁兄是?”宝玉笑道:“这位乃是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冯紫英。”卫若兰道:“久闻大名,今日幸会,实乃三生有幸。”冯紫英也聽闻过卫家也是将军府第,仰慕许久,和他快谈畅叙起来。宝玉见湘云急着要去看黛玉,便道:“他现在怕见人,快做新娘了,自然害羞些。你打趣他别过了头才好,不然他又恼了。”湘云道:“不用二哥哥管。我且问你,你以后可聽林姐姐的话?我这就过去教教他怎么降伏你去,看你以后还肯读书不肯。”宝玉假意哭丧着脸道:“可有的烦了,史妹妹快回来!”湘云笑着跑了出去。冯紫英笑道:“世兄怎么好久没去我那兒了?薛大哥也不大去了,他近来可好?怎么也没见他家来送贺礼?”宝玉道:“也许迟点才来也未可知。”麝月端出茶来,大家坐着品茶细谈。 【松批:此番齐聚已是强弩之末,特点出冯紫英提及薛蟠,引出原来薛家在这样关节竟然没有贺礼】

且说湘云来到潇湘馆,见大门紧闭,院子里却笑语喧哗,敲门半天才有李嬷嬷开门道:“云姑娘来了,屋子里正热闹呢。”湘云快步走着笑道:“林姐姐在那兒?我来看他了。”只见屋子里花团锦簇围了一屋子人都在和黛玉说笑。黛玉见湘云来了,忙过来道:“云兒快来解救,人多的聒噪的不得了,憋了两天了,快带我出去透透氣,快救我出去!”湘云笑道:“好,我来救你出去。”说着便来拉黛玉。

众婆子丫鬟忙拦着不让出去,谁知湘云是个氣力大的,把他们推到一边,开了门就拉着黛玉走的飞快,紫鹃雪雁跟了出去。李嬷嬷道:“有湘云丫鬟们陪着,就让他出去散散心罢。”湘云黛玉在园中随意逛了逛,却见来来去去有小厮丫鬟婆子忙碌走着,有的拿着苕帚,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搬着凳子,有的举着红喜字窗花嚷着到怡红院去。湘云见前面有个小花园,只见碧草如毯,杏花似火,柳枝曼长披拂,似腰肢婀娜款摆,丝丝垂落,更有月季,芍药,木槿等趁着春暖日和,俏绽芳姿。两只红蜻蜓飞过,湘云跳跃抓握,无奈那蜻蜓看见人来了,只是左右闪躲,湘云懊恼噘嘴跺脚又追了过去。【松批:蜻蜓(清廷)飞来岂能抓走】

紫鹃、雪雁向他喊道:“这树上有三个彩蝶兒,姑娘都来帮忙。”湘云跟了过去,和他二人蹑手蹑脚弯腰围着一株花树去捏彩蝶。黛玉站在一株芍药前笑着望他三个不语。大家顽了一会兒又沿着小径走来。湘云见那边有座石桥,桥面雕着游龙飞凤,桥下一条小河蜿蜒曲折通向东北,【松批:东北,这个汉人憎恨的方位!】因笑着招手叫他三个到那边看看,远远望见河中两个驾娘在那里撑舡。湘云拍手笑道:“这里有两只船,咱们坐船去。”一面说着,一面怂恿黛玉、紫鹃、雪雁上了舟船。

那两个驾娘认出黛玉来,都向他道贺,湘云道:“姑娘在屋里闷的慌,快带我们去游玩游玩。”驾娘笑着让他们坐好了。湘云黛玉坐一只,紫鹃雪雁坐另一只,由驾娘掌桨,顺流而行。湘云夺过驾娘手里的桨大笑着劃动,黛玉见他开懷说笑,也撑不住握捂口笑了。只见波光荡漾,四周莺语燕声,花香沁脾,迎面清風宜人,湘云哼着曲子,紫鹃雪雁时时招手逗弄三两只浅飞的蜻蜓。一阵轻風掠过,船上落了些香萼红英,黛玉将花瓣包在帕子里,抬头看见一只蜻蜓落到湘云鬓角上,笑道:“乍一看,还以为是别了个簪子呢。”湘云拿手逮时,蜻蜓已经飞走了,紫鹃雪雁都大笑了起来。

湘云道:“如此春色,岂可少了诗兴,咱们也联联诗罢。”黛玉道:好久未能结诗社了,趁着这会子佳景良时联句凑趣,倒也是乐事。我先有了三句:

春懒倚湖風,

坡秀水如蓝。

杂英覆柳渚,

湘云笑道:“我也对上了——

喧鸟满芳甸,

春色倍宜人。

黛玉笑道:

淑氣愈增暖,

林花添新红。

湘云道:

径草开春灿。

诗家雅趣兴。

黛玉道:

清景晴光转,【松批:绝妙好诗!】

绿柳黄未匀。

湘云道:       碧波翠堪染,

船前立蜻蜓。

黛玉道:

波中照深浅。

香風若醇酒。

湘云道:       佳苑脱尘纤,

心事近日成,

妙姻人俱欢。

黛玉不觉羞红了脸道:“不对了,还是劃船罢。”湘云会意笑了起来。大家说说笑笑,甚是开懷,轻轻将船往水中央劃过去了。【松批:联诗非后人想得出之情节,文中一些诗句断非今人能为。“清景晴光转”含义深刻,晴字非常人用得出之妙,乃大明之意,红楼梦方得一见】

只说贾家上上下下忙着为宝黛準备婚事。各府里人来人往,有接待贺喜宾客的,有在各府装点门庭的,夜里亦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都无半丝困意。大观园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上下人等皆打扮的容新装换,一时人声嘈杂,语笑喧阗。李贵、茗烟点了爆竹烟花,噼噼啪啪作响。

一时贾珍乏了,回到寧府,见尤氏旧疾犯了,已经提前回来,因问尤氏:“蓉兒还没回来吗?这小子越发混帐了。”尤氏努嘴道:“出去好多日今兒才回来,也不帮着待客,只在屋子里坐着。也不知他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一语未了,胡氏【松批:蓉妻一直没有交代身份,此处冒出姓氏令人一驚,乃可怕的“胡”字,《红》一定润色失误没能带出】出来拿着衣襟拭泪道:“才刚劝了幾句,他就骂我多嘴,说明兒还要出去,又得幾日不归。家里办喜事他也不问,问他在外头都做些什么,他又烦了,举手就打。”说完哭哭啼啼起来。

贾珍聽罢登时恼怒,掀簾子进了贾蓉屋子里,正见其在翻找东西,怒道:“不肖的业障!成日不归家,在外胡混,回来只会打老婆,你还过不过了!”贾蓉道:“家里不是有人忙着吗?少我一个也没什么。”贾珍道:“我问你,现在家里在忙着办喜事,还有什么事比这要紧?我聽人说你在外與一伙强盗称兄道弟的,都乐不思蜀了。你怎么能做起贼来?”

贾蓉道:“父亲说的也忒难聽了,如今外面流寇众多,象咱们这样大族,岂能少了跟班护卫。若有了事,叫他们上去幾下拳脚就能治服。父亲连这竟也不知?”贾珍道:“放屁,不惹出事来恐怕你是不会回头了,现今外头乱如蓬草,到处都在打仗。我且问你,你有没有跟他们也去打杀劫夺了?”

贾蓉道:“嗐,这有什么,人活着不就是图个财字吗?如今家里也没以前阔绰了,都渐渐穷了,再不谋些银錢,难道还等死不成?县衙都被一伙流民占了,上头派兵来镇压,正打的热闹呢!流民象马蜂似的嗡嗡而来,趕也趕不尽。县衙也不过撑个幾天,再不来救兵,就要完了。”贾珍道:“我不管外头如何,从今兒起,你给我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那兒也不能去。要是有人来找你,都乱棍打了出去。”因唤幾个小厮进来看着贾蓉。

贾蓉争执半天敷衍着答应了,卧在床上假寐。贾珍要小厮在门外守着,将门从外面锁上,才回自己房里睡去了。半夜,贾蓉逼着小厮开门说要去茅房解手,小厮刚打开门,他就跑的飞快。小厮慌了,追了出去,被贾蓉用脚踹倒。等起来时,那里还有半个人影,只得拍贾珍房门。【松批:何必有此一节。铺垫已经达意】

贾珍闻言匆忙穿衣起来,一聽小厮说贾蓉跑了,氣的嚷道:“看个人都看不住。”也不寻找,只摆手道:“园子大的很,上那里找去,都回来罢。”只是唉声叹氣。尤氏掌灯过来道:“大门不是有人守着吗,周瑞家的在那里看门,快叫伙计把他叫回来。”贾珍叹道:“叫回来又如何?迟早还会跑出去的。”尤氏不聽,叫两个丫头提了灯笼走出院子,远远看见灯火通明,人声切切,不觉来至园门,聽到有人吵闹声。往近走来,仔细一看,正见幾个伙计提着灯笼守着园门不肯放行,周瑞家的正劝贾蓉回去歇着,贾蓉骂骂咧咧的,不知说着些什么。

尤氏趕上前道:“蓉兒无礼!还不速速回去,又去那里?”贾蓉不耐烦道:“我有个朋友在外头病了,我去探望他,休要拦我。”尤氏道:“混帐!半夜三更的探鬼去不成?再不回去,叫人把你捆绑了抬回去!”贾蓉便争执起来。忽聽墙上有响动,忽的一声跳下两个黑影,那幾个看门的伙计忙喊道:“有人!快抓起来!”只见那两个黑影快步走来道:“蓉兄弟,我们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众人见这二人面生,都不认识,喝问是那里来的,上前要抓。谁知那二壮汉有些拳脚,幾下子就将看门的打倒在地。【松批:一群脓包】

贾蓉忙道:“母亲别误会,这就是我的朋友,我和他们出去办点事就回来。”尤氏怒道:“我也不管别人,只问你回不回去,不回去就到园子里叫人了。”那两个壮汉插话道:“夫人息怒,不过出去两个时辰便归,不必过虑。”尤氏道:“什么事要两个时辰,敢是做恶去不成?本来我只合着说自己兒子,可是你们又这样怂恿他。我只问你们,你见过谁家翻墙入院寻朋友的,你们不是贼是什么?再不出去,立等叫家里人都来,一并抓了送官府去!”那两人只好说走,要伙计打开门。尤氏答应了,谁知门刚打开,这二人就推倒拉贾蓉的,和贾蓉飞也似的跑了,氣的尤氏骂个住,又不敢叫人去追,只得令众人散了,又对周瑞家的道:“由他去罢,家里正办喜事,别让强盗冲犯了才好。你先退下罢,此事别说给那边府里了,免得他们知道了操心。”周瑞家的低首答应了。尤氏回去歇息不提。 【松批:(蓉)戎羌(蔷)早已蓄势待发,此处进一步铺垫耳】

且说贾政白天接待来宾,晚间又有幾家来送礼,贾政都送出门去,请他们过两天再来喝喜酒,回来仍在怡红院安排众丫鬟小厮忙碌着。贾珍贾琏见他劳累一天要他回去休息,忽麝月趕来道:“老爷,出事了,宝玉的玉又不见了。”【松批:此失不復得焉】贾政贾珍贾琏都吃了一驚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不是掉在床下了,都快去找找。这是宝玉的命根子,岂能说丢就丢了?”麝月道:“屋里都找遍了,总是没有。”贾政忙命众人再去找找,大家找了许久,里里外外都看了,仍是没有踪迹。

贾政懷疑又被人偷了,因叫来众奴才一个个审问,也没有结果。原来蠢物事先获知家中将有大祸,故藏在园中某处。【通灵玉功能有三,本回俱交代完毕。一除邪祟,前回马道婆弄纸人也。二疗冤疾,前回有王夫人被促狭鬼推入河中亦有指明。三知祸福。既指本回事已现下回抄家也。松斋。】【松批:松斋署名批语很震驚,不仅点破石头入世的三大功能,更让石头此去之笔充满可信】宝玉并不在意,道:“找不着也不要冤枉众人。什么劳什子,丢了不要了也罢。”贾政因正在办喜事,不好动怒,只道:“明日再找,都回去睡罢。”众人便都散去休息。

贾政回到卧房宽衣熄灯,往床上一躺,辗转良久方合眼睡去,朦朦胧胧聽见有众人说什么猿出事了,颇为不解,只见前面是一座宫殿,有众太监,宫女乱跑喊着什么。贾政拉住一太监问道:“什么猿出事了?【猿既猴也,猴既侯也】是那个字?是园还是袁还是员?那个园子出事了?”太监道:“你别拉我,逃命要紧!皇上正在拿我们的错,什么圆不圆的,是元春【松批:元春乃音“袁崇焕”幻化也】娘娘出事了。”说完推开贾政跑开了。贾政闻言大驚,吓的大哭,喊道:“娘娘在那里,我来救你!”忽见众刀斧手推着一人走来,只见此人头发散乱,五花大绑的,不是别人,正是元春,一见贾政就哭道:“父亲救我,孩兒冤枉啊。”【原来不是园猿圆,是冤也。可叹!可悲!】贾政忙上去拦道:“各位莫走,娘娘犯了何罪,这是去往那里?”众刀斧手道:“我等不知,只是奉旨行事,这是趕往午门去也。”贾政一聽午门二字,大哭道:“娘娘怎么犯了死罪了?实在荒谬,快放人,我带他回家。”元春哭道:“迟了,恐怕回不去了。众位大哥,且慢行一步,待我與父亲告个别再走不迟。”众人道:“也可,要快点,别耽误了行刑。”元春对贾政哭道:“兒今日才知悔悟,做了官的功劳再大也抵不了一句谗言,兒也没有好说的,只是告诉父亲回去要快抽身逃命要紧。再不回去告诉家人,怕是来不及了。”【闻此言只让人涕泪交流】只聽刀斧手道:“时辰已到,快别说了,要行刑了。”只见众人一阵乱刀,将元春砍成千百段,【松批:刀斧手砍人乃一刀致命,岂有千百段之理,乃映射袁崇焕被凌迟】贾政吓的大叫,不觉从梦中驚醒,正是:

人生似梦又似真,空教英雄泪满襟。千古塵網誰拋撒,入彀塵民多少家,繁囂終有夢醒時,展眼忠骨煙霞【松批:此批语诗“焕”字凸显,非今人所能料能为】却见窗外依旧昏昧,贾政发了半日怔,心内浑如刀割,泪落如滚,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思量多时,泪珠兒早把衾被打湿一团。【批书人亦心如刀割,不知如何作批。只再赋诗一首以发感慨:英雄爱向群山立,古今茫茫郁思飞。伤感不晓因何起,多少壮懷却化泪!】

次日天明,贾政起来,身上仍汗浸浸的,垂头丧氣又往怡红院来,先叫了小厮丫鬟仍往各房查找通灵玉下落,众人又找遍各处,仍是没有头绪。贾珍贾琏尤氏都来一探,聽说通灵玉失落不见,也都吃了一驚。尤氏道:“那回甄家宝玉前来送玉,莫非又跑他家去了?那玉敢是可以自己飞来飞去不成?倒也奇怪,看来是个神物。既是这样,也不必去找,定是缘分已到,與宝玉就此分开也未可知。”【松批:尤氏也有如此悟性?】

贾政道:“不如再派人去甄家找找?”贾琏道:“不必了,聽人说甄家昨日已被抄了。他家有个兒子三四十岁,随圣上带兵打仗,已被处死,都声传说與戎羌勾结,被人告與圣上知道,圣上发了怒,就处死了他,又查抄了家产,家里已经七零八落了。宝玉娶亲,他家也没有来人送礼。”【松批:依然折射袁崇焕之死】贾政闻言颇为吃驚,叹息半日道:“算了,玉兒丢了就不找了,还是忙喜事罢。”又吩咐各人去支配各房里忙活。贾政坐着发愣不语,半天才被尤氏提醒了,起身笑道:“昨兒没有睡好,迷迷糊糊的,我再歪一会。”说罢就躺在宝玉床上闭目养养精神。尤氏忙命丫头将衾被盖在他身上。

且说湘云晚间在黛玉房内歇了,两个在床上聊到半夜。天一大早,湘云就把黛玉叫起道:“新娘子快起来,我要教教你怎么持家。”黛玉只从被子里探出头道:“你说罢!我这懷里还搂着猫咪呢,暖和的很,懒的起来,不是明天才成亲吗,急什么!”【松批:非像黛玉之语而像黛安娜之语】湘云坐床边道:“那你就别起来了,聽我一条条说:第一,对奴才要恩威并施,不可太苛责了,也不能太惯着了。以前迎春姐姐被奴才们欺负的话都不敢说,姐姐若学他那样,恐怕以后就没清净日子过了。”

黛玉笑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家里奴才们都难缠的很,不是聚赌喝酒,就是滋事打架,我若管了,必得严厉点才可,只是又要得罪人了。”湘云道:“得罪人又怎样?奴才还能在主子面前耍威風?”黛玉笑道:“你既这么厉害,不如住在我们家,常不回去可好,家里交你管了。”湘云道:“岂有此理,那不成笑话了。”又道:“第二,宝玉若不聽你的,老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不肯读书,姐姐就跟他闹。”

黛玉道:“就聽你的了。第三我替你说了,家里日比一日拮據,实是令人头疼,想起以前探春妹妹理家,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如今咱也跟他学着,也把奴才们召集一块好好安排安排。”湘云道:“就该如此,怎么宝姐姐一直没来贺贺,是不是他家里出什么事了?”【松批:再点薛家竟然没有贺礼】黛玉道:“我也不晓,可能他也正在办喜事,抽不开身了。”湘云笑了起来。只见紫鹃端水要湘云洗面洗手,雪雁也递给他毛巾,另有两个侍女站着等着服侍黛玉。

湘云拿青盐擦了牙,漱漱口道:“林姐姐今兒吃些什么,我叫他们端了去。”黛玉叹道:“现今天时不好,地里不生,家里那有什么好吃的?连精米都难找了,胡乱熬些芋头粥,里面撒一点粗米就是好的了,菜叶子也就是平常物,叫他们端一碗稀粥我喝了罢,也没有多大食量,胃口也懒。”湘云道:“这就是你病的缘故,总是没有好过,平日里都是谁给姐姐配药?”黛玉道:“咱家里专有配药的。谁有了病,就熬了端来,现今仍是那府里两个子弟掌管这事。这幾天心里好受些,病也轻了许多,竟忘了吃药。”那两个侍女一聽黛玉如此说,忙自告奋勇道:“姑娘要什么药,我们去药房里叫他们熬了我们好端来。如今姑娘是主子了,我们也请姑娘关照着点才好。”【松批:寧可家中没有熬药的人。一叹】

湘云笑道:“那你们快到药房里叫他们熬了再端来,宝二奶奶日后不会亏待你们的。”两个侍女答应着出去了。黛玉道:“妹妹在家可好,妹夫待你可好?”湘云道:“他敢欺负我?我闹不烦他!幸好他对我百般呵护,又疼惜我,说句不是显摆的话,这样的好男人只怕世上再难找,我也知足了,自觉比迎春姐姐,三妹妹,四丫头命好些!”说到他们,不觉眼圈又红了。黛玉正要说话,那只波斯猫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湘云拿手去招它,反被挠了一爪子。黛玉看了不觉一笑,也不睡了,穿衣起来。一时紫鹃端来稀饭,黛、湘喝了一碗,侍女又将熬好的药端来,服侍黛玉喝了。黛玉又对镜梳了一会妆,又搂着猫逗弄了一会。【松批:疑惑此段文字真实度】

却说冯紫英在贾家住了一宿,天明和卫若兰辞别,道明日再来喝喜酒。卫若兰因喜他有些拳脚,在院中聊侠义旧闻到半夜,乃道:“日后闲了去我那里再祥详谈。”宝玉道:“昨兒临安伯来贺喜,老爷跟他说乌家莊的租子收不上来了。”【松批:此处照应出人意料。顶!】冯紫英卫若兰两个诧異道:“不是聽说已在路上走着了吗?”宝玉道:“租子奴才已经趕上来了,原是明兒可到。谁知京外有一伙强贼劫了车,把车上的东西不由分说都掀在地下。乌进孝告诉他说是贾府里收租子的车。他们不由分说,只管拉着走,把车夫混打了一顿,还要拿刀砍人,奴才们吓的丢车就逃了。乌进孝来府里回报,被老爷骂了一顿。本来家里就不宽裕,这回连吃的都成问题了。”

冯紫英卫若兰两个怒道:“告诉咱们是在那里丢的,咱给你要回来。”宝玉道:“恐怕难了,我只说说而已,你们别放在心上。”又聊了半日,冯紫英有事便告辞而去,宝玉卫若兰正要回房,忽见贾琏陪着薛蟠说笑着走来【松批:送贺礼乎?薛家之计谋也】,宝玉本不想理会,只是已被他们看见了,只得陪笑迎了上去。薛蟠笑道:“宝兄弟大喜啊,我已把银子交那边了,明兒再来喝喜酒。”贾琏笑道:“多亏薛兄弟帮忙,租子都要回来了。”宝玉卫若兰都颇为吃驚,【吾亦纳罕】道:“薛兄好本事!”贾琏笑道:“那日强人夺了租车,正巧薛大哥和柳湘莲带一乾道人路过,一看见乌进孝,便认了出来,聽说租子被抢了,不由激起愤恨,一起上来跟那群强人厮打,没多大工夫,就将强人打退,叫回伙计,仍将租子送咱家来了。”

宝玉道:“柳二哥的功夫人皆不敌,只是现今他在那里?多日不见,实在掛念。薛兄也把他带来我们续续旧情。”薛蟠笑道:“他本来今兒要来的,只是道观里还有事,他又回平安州了,明日便来喝喜酒,还要带幾个朋友来。”贾琏宝玉都笑道:“好啊,一定酒筵款待。”

薛蟠便要回薛家,宝玉问道:“你怎么和他见的面。”薛蟠道:“巧遇罢了。明兒我来喝喜酒,再與你细说。”说完就要走,贾琏宝玉卫若兰三人送他至大门才返回来。

且说前番春燕和母亲何婆被宝玉放出府去,待拜谢过宝玉后,这日正往家中趕来,途径都中,春燕和母亲何婆商量何不入城逛逛,也不枉来一遭天子脚下,况且離开贾府时亦得到了不少银子錢做盘资,二人因整衣入城而来。【松批:且看都中是何風光】

只见城内: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九天阊阖开宫殿,萬国衣冠拜冕旒。游人如织,车轿漫漫,楼阁轩宇,亭谢白桥,好一派大都氣象,真一似人间仙境。

春燕和母亲何婆不由得咂嘴赞叹连连,忽见前方聚拢着人,黑压压一片,都低语窃窃。又见前方官棚内端坐着十来个身着猩袍蟒服头戴乌纱之人,两傍立着百余兵勇,个个寒光出鞘,强弓上弦,寂寂无语,煞是森严。

只聽得官棚内一人手持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妃借领兵破贼之际,私與戎羌勾结,收受贿赂,图谋不轨,现已查明。实愧对社稷,有负朕懷。为正纲纪,显国威,处凌迟之罪,贾府一门皆由锦衣府查找罪证,量罪发落,钦此。”【松批:锦衣卫乃明时称谓,此处追忆崇祯三年八月凌迟袁崇焕之惨痛历史】

只见元春鬓发散乱,身着钢甲,甲上血迹斑斑,枷铐锁身,铁链觸地铿锵之声不绝。元春聽完圣旨,怒目直视宣旨之人。宣旨人驚惶无措,避之不及,急命速速行刑。

春燕和母亲何婆大骇,春燕泪如滚瓜,死命抓着何婆衣袖,呜咽哭道:“这不是咱家前些年省亲回家的大小姐吗!原是在宫里当贵妃娘娘的,如今这是怎么了?”何婆亦驚叹不已,泪落如滚。

只见元春挣开左右兵勇之手,独自走向刑臺,口中大声喝道:“你们这起人只知道对自己人使刀弄枪,耍弄心機,当初戎羌大兵来犯,你们这些个铁血钢骨的堂堂男兒又到那里去了?说来还不够我笑话,个个都想着向戎羌献玺称臣,以避兵祸,到头来还要我这一介女流身着钢甲,手持利刃,與来犯之敌拼死一战。只勝了一仗,你们这些堂堂男子便坐不住,竟在皇帝面前轮番进谗,说我私自收取戎羌财物,图谋不轨,可氣我那糊涂主子竟也不辨忠奸,不明是非,冤杀忠臣良将,如此下去,江山社稷迟早会败在你们手里啊!”说罢长叹一声,举头望向苍天,眼泪滚滚而下。【松批:袁崇焕临刑前破口大骂,口占一绝留下最后的声音: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官棚内十来个官人聽元春之骂皆感窘愧不安,一叠声忙命刽子手速速行刑,好早些回宫復命。

围观众人见元春说出如此刺耳刺心之言,俱不敢做声,亦不象先前之窃窃私语,皆如聋哑一般。春燕见到眼前骇人一幕,早已昏死过去,何婆慌的扶起,哭个不住。

正可谓:

薄暮过长安,市人尽笑颜。

寒甲血尚斑,谁知我心殚?

此地復何地?血沁入土碧。

长城已自毁,可叹不自知。

暂时言不到此处,且说贾政忙了半日,在炕上歪了一会子,才歇过神来,起身又往园子里去,忽见园中一片乱嚷,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松批:元春被杀路人皆知,贾府依然为黛玉宝玉婚事张灯结彩,真可谓放炮仗的聋子,虽巨响也不能聽到,叹叹】

【松批:元春传乃袁崇焕传也,时值明清对战之际,如此下场,正是“虎兕相逢大梦归”】

【松批:元 橼,令人玩味无限,可叹可叹】


2022-12-08 19: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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