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與歌唱  ——羅伯特·弗洛斯特詩歌的會話體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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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理工大學外語系,南京,210014 胡開杰)
  美國詩人羅伯特·李·弗洛斯特(Robert L Frost 1874—1963 )在《詩歌構成的形象》〔1〕一文中指出:音韻是含于礦石中的金子,我們需要借助語境—意義—主題,這對詩體的多樣化極為有利。詩人在詩歌創作中力圖從韻律與主題、音韻與意義方面使詩歌在整體上達到和諧一致,以表達內涵于詩中的深刻哲理和美感。本文試對弗洛斯特著名的敘事抒情詩《補墻》(Mending Wall 1914)〔2〕在結構方面的特點作一討論,以期闡明詩人怎樣以傳統的詩歌形式,和對詞匯、節奏創造性的使用,寓深刻的詩意于通俗淺顯的語言之中,表現出獨具新意的現實主義內容,從而創立了獨具特色的會話體詩歌風格。
  《補墻》是一種無韻詩體,屬于敘事抒情詩,為詩人的代表作之一,廣為人們喜愛和詠誦。詩歌富有詩人家鄉新英格蘭地區的特色,講的是兩個農民鄰居在春天里修補田間石壘界墻的故事。這種石壘界墻是新英格蘭地區的農民傳統用作田地分界的墻籬。 詩人借詩中人物“Persona”之口, 主要通過中間穿插有對話的獨白形式敘述故事的內容。詩中第一人稱單數代詞“I”—“我”的使用極為自然貼切, 這一語法現象本身具有很深刻的文體意義。“Persona”—“I”在弗洛斯特的詩中屢屢出現,可以說在不同的詩篇中,“I ”是詩人的一個全新的創造,或者可以說是詩人用典型的方法,代表性地表現某一類人的一種極為鮮明的藝術創造。“I”在詩中直接表現某種事件, 以及他自己內心的感受,他與其他人、甚至與外部世界的關系。讀者通過“I”的表述,可以深切地理解不同階層、不同類別的人們的社會特征,并可以從總體上了解新英格蘭地區,乃至全美的社會風貌。“I ”的使用使讀者對詩歌內容產生聯想,尤如某人正在向讀者講述故事一樣。弗洛斯特從不將自己與讀者分開,始終通過詩歌與讀者懇切地談心。敏感的讀者從讀詩中可以聽到表達人們人共同情感的語調(tone)和聲音(voice)。可以說,弗洛斯特的詩需讀者去說出來,而不是去詠誦的,讓讀者感受到日常會話中所具有的自然節奏和人們極為熟悉的聲音語調。
  在詩中,詩人用富于動感地平衡表現對立的觀點、看法和辯論。詩人通過“我”和鄰居農民的對話,表述兩種對立的觀點:“……壘墻的地方并不需要墻籬。他種的是松樹,我種的是蘋果,我告訴他:我的蘋果不會越過墻去,偷吃他樹下的松塔。他卻說:‘有了好籬笆才有好鄰家。’”相互對立的觀點通過兩人對話流暢的表現在詩的整體結構上,并產生很強烈的平衡效果。再者,詩人并不讓“Person”就辯論的是非正誤作出最后的判斷和結論,而是讓讀者自己去理解、歸納。這是其詩寓意新穎的又一特點。讀者常常自覺或不自覺地把詩歌內在的含義與自己的經歷相聯系,以對詩歌力圖表現的內涵作出最為恰當合理的理解。詩中的獨白或對話形式自然而然地創造出一種強有力的辯論效果,使讀者介入到詩人期待的思考中去。讀者耳邊似乎不斷地聽到有人詢問著詩中所辯論問題的意義。 弗洛斯特在詩中很少進行一本正經的說教(didactic),相反,他極為巧妙地運用獨特的會話方式去探討人生的種種哲理。簡言之,第一人稱單數代詞“I ”的運用在詩中產生了一種親切的會話感,不但使詩歌免于做作說教之嫌,而且也充滿了作者略帶諷刺揶揄的幽默感。
  弗洛斯特的敘事詩另一顯著的句法特點,是詩行所具有的流暢自然、非正式性的句子形式。這一句法特征對詩人創建會話文體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補墻》詩中我們可以看到眾多日常會話中的常用句型, 這里僅舉數例, 以作說明。 本詩起首四行是由一個表示存在的“THERE BE”句型構成的并列復合句,用于描述那股隱于地下,不喜歡墻的神秘自然力:“Somefhing there is that doesn't love a wall,/That sends the frozen—ground—swell under it, /And spillsthe upper boulders in the sun;/And makes gaps even two canpass abreast.”這四行詩構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形式, 尤其是在其中運用了具有口語特征的縮寫形式“doesn't”, 讀起來就象順口說出的話,創造出了一種極為明顯的視覺意象。在讀者的想像中,那股自然力在霜凍的土地下。這一無形的自然力貼切地象征了作者對人類的博愛與友誼,對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的渴望。句中諸如“send,spill,make ”等動態動詞的使用有助于將擬人化的“something ”形成生動的視覺意象。這足以說明詩人具有從現實生活中吸取并提煉藝術口語的深厚功力。
  詩人為了區別地下某種力量使石墻坍塌和獵人拆墻而過的不同,特意寫下了一句“The work of hunters is another thing”(“獵人干的和這又不同”)。這一詩行所起的作用是轉折過渡,使一事轉向另一事的敘述過渡在結構上達到平衡順暢。這種結構上的平衡也表現在下一詩行中:“……The gaps, I mean,/No one has seen then made orheard them made,”。插入在該行詩中的短語“I mean”也是一行明顯的口語化的實例。同樣,詩中行“I”在獨白和對話中的使用, 以及直接引語和各種形式的問句等,從句法結構方面使得詩中有關問題的辯論顯得活潑生動,令人信服。如詩中persona 所言:“……我告訴山丘那邊的鄰家,有一天我們會把墻界來勘察,在我們之間又筑起了墻籬笆。”“有了好籬笆,才有好鄰家”。這些詩句似象承認一種事實,即人為的障礙在目的和結果兩方面,既具物質意義又具心理意義。障礙(bar-riers)從某一意義上講,能起到把人們相互聯系得更緊密的作用。 弗洛斯特在詩中試圖暗示這一相互矛盾的意義。再者,編織于獨白之中的對話在總體上使敘事具有句法形式上的多樣化,以避免唯一的獨白可能引起的單調乏味。而形式上的多樣化,又可以反映出persona 的內心情感在隨著詩中辯論的發展中而不斷的變化。
  弗洛斯特一直生活在人民之中,他的創作深深扎根于新英格蘭故鄉的土壤里。他對農村環境的種種獨特之處,不斷作出極為敏銳的反映。新英格蘭鄉村的方方面面在弗洛斯特的一首首好詩中都得到表現。在《補墻》中, 新英格蘭的地方特色在他細心選擇的詞匯“the feozemground, /the upper boulders”中,在狩獵、牛群、松樹、蘋果樹,以及農民等事物、人物的描寫中都得到了很生動的體現,使詩歌具有了濃郁的鄉土氣息。 詩人在《補墻》中使用了諸如“And one day, Wemeet to walk the line,/We have to use a spell to make thembalance”等生活氣息濃郁的詞匯,以突出當地的環境特征。 任何細心的讀者在詩中都不難找出一連串取之于現實生活的生動意象,下面僅為其中數例:“wall”—“墻”,這一詞匯顯然象征著將人們分隔開來的人為障礙等事物。“補墻”這一詩歌標題既可以理解為詩人暗示對隔墻必要性的質疑,又可以理解為詩人對隔墻必要性的肯定。一旦讀者注意到是persona本人告訴他的鄰居,補墻的季節已經到來, 便可以認識到persona認為“墻”可以看作個人身份和存在的標志, 并能起到讓人們相互聯系得更加緊密的作用。作者通過敏銳的觀察,將所見所聞溶于詩歌創作中,簡潔、經濟、貼切的遣詞使每一細節的描寫都顯得具體、生動、鮮明。
  除了諸如“doesn't, I'd, I'd rather, his father's”獨具口語特點的縮寫形式,和連詞“and”的運用,有助于詩歌的節奏自然, 給讀者以會話體語言特征的印象之外,無韻詩體本身就使得作者有可能自由安排押韻的抑揚格五音步詩行,以表現詩歌內在的動態美。這一做法對詩人力圖在詩歌創造中形成一種會話語體至關重要。詩人對無韻詩體這種傳統詩歌形式作了極為明智的革新。在句法方面多用獨具口語特色的對話結構,詩行較為松散,讀起來如日常會話,但韻味足,意境也美。無韻詩體對詩人戲劇性地展示生活中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這一很少行到或從未得到回答的問題是非常合適的。這首詩表面上似乎明白易懂,但詩中的內涵卻很微妙深刻。它反映詩人在描述“補墻”這一具體生活情景的同時,從宏觀上也對人類的生存環境、社會關系等作出深刻的思考,從而使詩歌在教育與欣賞兩方面都富具意義。
  弗洛斯特將自然話語與藝術格律揉合成一和諧整體的創作方法,可以說是美國詩歌創作實踐中的一大革新。 愛德華·托馬斯(EdwaldThomas)在他為弗洛斯特的詩集《波士頓以北》(1914)所作的書評中,熱情歡呼美國文壇上出現的這一新的聲音。他指出:“這是我們時代最具革新的一本書,然而又是最為平和,最少侵犯性的一本書。 ”〔3〕弗洛斯特于1918年1月寫給法國教授Regis Michand的信中說:“我對口語化為一切好詩之本如同我對民族化為一切思想與藝術之本一樣同具信心。”〔4 〕他在詩中總是采用普通人民的口頭語和口吻作為他戲劇化敘事詩的創作基礎。他堅定地相信,人們使用的口頭語言和會話方式能夠激發詩人挖掘出詩歌所需的特殊化,對詩人或作家來說,語言的能量存在于對詞匯準確生動的使用之中。美國廣大的讀者樂意接受弗洛斯特的詩歌,也許就在于他們首先在詩中發現的是生活中常用的習語、簡單的句式和口語化的表達方法。因此,我們可以說,弗洛斯特的詩同時具有說話和歌唱的雙重特點。在某種意義上,他的詩歌表現了美國的民族特點,享有極高的聲譽。 〔責任編輯 劉清珍〕
  注:
  〔1〕Robert Frost:The Figure a Poem Makes from Norton Anthologyof Amenrican Literature Second edition Vo1.2 P. 1032
  〔2〕“補墻”一詩譯文引自:關山編譯《英美詩歌選譯》P.16 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4,原詩見Edward Connerg Lathem The Poetryof Robert Frost〈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 New York, 1969〉
  〔3〕Fohn Evangelist Walsh: The English Years of RobertFrost, Into My Own P.189 (Grove Press, New york, 1988)
  〔4〕Reginald cook: robert Frost A Living Vioice P. 223(Amherst: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 1974)
  文稿收到日期:1997-03-28*
  
  
  
天中學刊駐馬店37-39J4外國文學研究胡開杰19971997 作者:天中學刊駐馬店37-39J4外國文學研究胡開杰19971997

網載 2013-09-10 21:4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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