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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月，以扮演硬漢出名的電影演員阿諾•施瓦辛格正式卸任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州長一職。加州州府薩克拉門托市的州政府大樓里迎來了一位老熟人：第二次當選加州州長的杰里•布朗。不少加州人都心里有數，這位布朗州長一直有個不可救藥的“缺點”，這就是：節儉和吝嗇。他有一句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我不喜歡花納稅人的錢”！
2011年1月3日，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市舉行新任州長杰里•布朗就職典禮，會場內賓客云集，就職典禮后照例舉行招待會。不料，招待會端上來的食品令來賓們驚詫不已：沒有美酒也沒有佳肴，而是熱狗加薯條。最初，整個就職典禮的預算是七十七萬美元，已經少于以往任何一屆就職典禮的耗費，但最后結算下來也只用了十二萬美元。當天，加州的媒體都報道了州長就職典禮盛況，很多人都在各類媒體上注意到了布朗州長和他的夫人以及貴賓們在宴會上手捧熱狗細嚼慢咽的可愛鏡頭。
加利福尼亞州首府薩克拉門托市（Sacramento）和中國大陸山東省省會濟南市是姐妹友好城市。有人告訴我，這么多年來，濟南的領導和百姓們總是覺得這個英文名字說起來繞口，也不容易熟記，所以徑直用山東口音稱之為“三塊饅頭”。美國人吃熱狗加薯條，大致和山東人吃饅頭加大蒜蘸醬的情調水準差不太多。難以想象，假如山東省或濟南市的領導舉辦此類宴會，光吃饅頭加大蔥將會是何種情形！
加利福尼亞州位于美國西部，瀕臨太平洋，是美國人口最多也是最富裕的州：人口三千八百八十萬，約占美國人口總數的八分之一；北加州有引領人類進入數碼時代的硅谷，南加州有先進的機械、航天和軍火工業，加州有著名的斯坦福大學、加州伯克利大學、加州洛杉磯大學等世界級知名學府，有飄散葡萄酒香的納帕酒莊以及展示美國文化娛樂特色的好萊塢影城。加州在經濟發展上GDP占全美的14%，一度和整個中國的GDP接近。假如加州“獨立”，仍將是世界第八大經濟體。不過，加州屬于“藏富于民”的類型，即老百姓很富有，但政府財政卻連年捉襟見肘。布朗上任，面對州政府高達二百四十億美元的財政赤字和高達百分之十二的失業率。如何平衡預算和增加就業，并不是件輕松的工作。
布朗1938年4月出生在加州舊金山市，算是出身在“州長世家”。他的父親埃德蒙•布朗從1959年開始當加州州長。在父親的影響下，天資聰穎的小布朗先后入讀著名的加州伯克利大學和耶魯大學法學院，畢業后當過律師和法官。1970年，32歲的他當選加州州務卿 （Secretary of State），從此踏上政壇。
1975年，36歲的布朗當選州長。雖然出身名門，又是一州之長，布朗卻格外節儉。當年，豪華的州長官邸修繕完畢，他不住，自己掏錢在州議會大廈附近租了間小公寓。政府給州長配了司機和豪華轎車，他也不用，每天開一輛毫不起眼的普利茅斯牌轎車上下班。他的名言是：“我知道應該如何有節制地生活。簡單地說，不喜歡亂花自己的錢，也不喜歡亂花納稅人的錢。”
如今他已經七十二歲，第二次當選加州州長，是加州歷史上年紀最大的州長。三十六年前的一頭濃密的頭發已經基本上蕩然無存。只是，三十六年間始終不變的還是布朗的節儉，而且吝嗇的本性似乎“變本加厲”。有證據證明，布朗州長曾西渡日本和印度修禪六年。他是美國的政治人物中唯一修禪的州長。
這次與布朗競選州長的對手，是共和黨女將惠特曼，她曾担任全球著名網絡拍賣公司電子灣（eBay）的總裁。惠特曼自掏腰包，持有競選經費一億七千萬，比布朗的競選經費多出數倍。但布朗仍穩健勝出。多少年里，有些人總是孜孜不倦地告訴我們，西方的選舉是金錢至上的虛偽騙局，真不曉得布朗的獲勝屬于僥幸還是例外？
今年二月十日，當選后的布朗州長赴洛杉磯參加洛某商會的年會。洛杉磯是富豪商賈和影視巨星聚集之地，街上豪華車隊司空見慣。但身為美國堂堂加州一州之長，布朗此行竟然不帶秘書和警衛，獨自乘坐常常出售廉價機票的美國西南航空公司的經濟艙前來赴會，并且以老人優惠價購買的機票。上了飛機，乘務員動員他多加十六元升級商務艙，被他拒絕。同艙乘客認出他，爭相與他照相，他來者不拒；乘客紛紛與他對話，他有問必答。一場公務旅行下來，布朗只向州政府報銷了一張大約一百美元的來回機票。
在美國，除了為總統、副總統提供官邸外，其他政府官員，無論職位高低，都需要自己去找房子居住。美國各州，為州長提供官邸的情形也不普遍，使用公車的情況甚少，甚至連副州長這樣級別的“領導”，大多自己開車上下班。比如，九十年代担任加州副州長（Lieutenant Governor）的里奧•麥肯錫先生，家住在舊金山，平時從薩克拉門托回舊金山灣區時就是多年自己一個人駕車往返。
看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人，無論什么思想，什么主義，什么社會，都不在于嘴上說得如何動聽，而在于實際行動的昭示。如果權力不是人民賦予的，如果權力得不到人民與法律的監督與制約，所謂人民當家作主，所謂為人民服務，大致都是空談。
兩年前，我應邀參加了中國大陸長三角地區一個地級市在南加州洛杉磯舉辦的投資招商會。所見所聞令人十分困惑。該招商會由市委書記帶隊，隨行隊伍上百人。為了顯示氣派，這個在中國“先富起來”的城市包下了一座五星級豪華酒店的一大半樓層和所有豪華客房，同時向參會客商發放了大量珍貴禮品同時免費提供價格不菲的美食正餐。這種做法頗讓參會的客商心生疑竇。
一位美國商人私下對我說：“他們已經這么有錢了，為什么還要來我們這里招商呢？我們美國人應該去中國招商才對。另外，如果我們真的把錢投資給他們，他們這些官員用來如此揮霍浪費，還有人還敢去投資嗎？”
我的想象力比這位美國商人更為淺近。在這個招商會上，我不由聯想到自己家族里那些一直居住在這座城市里的親友們。他們其實并不像美國人想象的那樣“有錢”。這些親友們一家老小年復一年地辛勤工作并依法納稅，每個家庭都在過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經常在為一日三餐精打細算。在這個官員們無顧忌地揮霍浪費納稅人金錢的富裕城市里，他們這些普通人想要謀出一番好的生活光景，多少年來都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從來沒有人向他們出示過官方出國開銷的賬本，他們也從來沒有意識去問問這碼事兒。“民主”這兩個字，對他們來說，從來就不帶有“當家作主”的含義，而更多的是期待有清官來“為民做主”。
有件事也是發生在幾年前。屬于這個地級市管轄的一個富得流油的縣級市的市委書記率團來加州伯克利大學培訓。這位在早晨八點多乘坐美國聯航（他們不喜歡乘中國人自己的“民航”）公務艙飛抵美國加州舊金山國際機場的“縣太爺”，下飛機后提出盡快進酒店入住。旅行社的朋友再次（曾在國內預先告知過他）提醒他，美國（其實不僅僅是美國）酒店的房間正在清掃中，至少要在午餐后才能入住。但是，這位“縣太爺大人”竟在伯克利大學的校園內當眾發飆，大聲抱怨旅行社的安排。事后，有位“好心人”提醒旅行社，應該在頭一天晚上就把酒店的房間全包下來，免得“招待不周”。旅行社的朋友說，這可是每天晚上500多美金的豪華套房，這樣太浪費了吧！“好心人”說，你們太天真了，這都是共產黨的錢，你們何必替他們節省這個錢呢！倒也是，如今我們的黨早就不像以前了，腰包里已經裝滿了錢，說話就到了九十歲高齡了，此時不花更待何時呢？可是共產黨的錢又是誰的錢呢？難道不是千千萬萬普通納稅人的錢嗎？
其實，更嚴重的事情還在這些海外朋友們的想象力之外。就在前幾天，江蘇某縣級市的衛生局長在微博上與情人調情時無所顧忌地寫下如此問句：“在上海買東西了嗎？我可以報銷啊？”請問，他到哪里去報銷呢？報銷的錢從哪里來？肯定不會是自己掏腰包吧？難道還是用我們納稅人的錢嗎？
實踐再一次證明，沒有有效的監督制度和道德自律，平時道貌岸然總把和諧幸福掛在嘴邊的“領導”，稍不留神就是個舉止失態揮霍無忌的“俗人”；微博里情人眼里的菩薩，瞬間就可以變成一個公權力磁場里的魔鬼！千萬不要以為只要富起來以后口袋里裝滿了錢，其他都可以不變，接下來就可以和諧或幸福了。可能嗎？

2011年6月30日寫于美國加州
（這是作者為《法制日報-法治周末》撰寫的專欄文章，每周四出版，本文發表時略有刪改。 —— 作者注）

周大偉 2011-07-08 22:4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