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誠重組商業帝國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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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新年伊始,李嘉誠就拋下了一枚重磅炸彈:旗下公司世紀大重組。李嘉誠系的“大動作”到底目的何在?其重組商業帝國意味著什么?這里選擇兩篇文章幫助您分析和解讀。

李嘉誠為何會突然釋放危險信號?

來源:BWCHINESE中文網 作者:韓洋

李嘉誠資產展開最大規模重組

李嘉誠旗下長江實業以及和記黃埔上周五宣布重組,兩公司股價今天開盤大漲。長江實業高開14.98%,報143.5港元;和記黃埔高開14.42%,報100.00港元。

李嘉誠宣布有關消息后,其身家一夜暴增158億元(港幣,下同),更加鞏固了其首富地位。

1月9日,長和系實際控制人李嘉誠提出一套重大重組計劃,其旗下的長江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長江實業)與和記黃埔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和記黃埔)將合并、重組、再分拆,目的是消除控股長江實業的股權折讓問題,為股東釋放價值。

計劃完成后,李嘉誠的長和系將鮮明地分成"長地"與"長和"。其中,新成立的長地集團(全稱為長江實業地產有限公司)將持有長江實業與和記黃埔旗下所有房地產業務。

長和將持有長江實業及和記黃埔的所有非房地產業務,包括港口、電訊、零售、基建、能源等,而長地將持有兩個集團的房地產業務,包括在香港、內地及海外的相關業務。值得注意的是,新的長和及長地均在開曼群島注冊。

長江實業于1972年11月在香港上市,已經在香港證券市場走過了近43年。和記黃埔于1978年1月上市,也歷經了37年的風雨洗刷。

李嘉誠的“大動作”堪稱老謀深算

證券時報稱,李嘉誠這次“大動作”從根本上來說是適應世界經濟發展新形勢新格局的自我大變革。

相對于全球新技術、新科技,特別是互聯網新經濟新金融,以及中國馬云、李彥宏、馬化騰們的強勢崛起,李嘉誠系確實顯得有點老態龍鐘、落后落伍了。其整個李嘉誠系產業發展后勁不足苗頭似乎已經出現。

在這種情況下,李超人需要繼續拿出其超人的非凡智慧,對內部公司進行一次整合和重組,使其煥發出新動力、新活力,以適應全球經濟金融新變化新形勢的發展。

從經營策略看,這次整合的一條主線是將非房地產業務與房地產業務分拆分離。這背后確實有深意。一個時期,內地和香港房地產市場泡沫式膨脹,李嘉誠家族是其中的最大獲利者之一。

現在房地產行業處在走下坡路狀態,賺錢財富效應已經失去。這個時候可能拖累整個李氏實業的業績。房地產業與非房地產業攪和在一起,是一個非明智選擇,也到了不得不剝離的時候了。

正如李嘉誠說,香港地產業務百分百都是賺錢的,而內地業務99.99%不會虧本。語氣貌似不太硬氣,成長性又在哪里呢?在房地產業特別是內地房地產業夕陽西下時將其剝離,足以看出李超人的過人之處。

從財務考量上分析,世紀大重組的目標之一是為消除長實持有的和黃控股的股價折讓,從而為股東釋放價值,依照長實1月7日在聯交所收市價格計算,比2014年的股東應占賬面權益價值有23%折讓,折讓值高達870億港元。通過重組簡化結構后,這部分被低估的價值將被消除。

李嘉誠說,這家房地產公司(長地)未來每年將會有100億港元的固定收入。

長江實業副董事總經理葉德銓表示,雖然和黃未來并購或會缺少地產業務作緩沖,但由于重組后將有550億元現金流入長和公司,相信長和公司現金流無大問題。

李嘉誠表示,長實及和黃的負債分別為少于2%及約20%,相信其融資難度不大,并仍有很大空間發展,而且釋放公司的折讓對其融資亦有一定支持,加上旗下99.9%的業務不會蝕本,相信未來重組后融資問題不大。

李嘉誠又強調,現時公司的評級十分良好,相信公司可保持穩健發展。對于未來電訊業務的并購將涉及大量融資。

和記黃埔董事總經理霍建寧表示,公司的電訊業務仍然產生凈現金流,相信無太大融資問題。

霍建寧表示,重組后長和及長地并無“大婆”及“二奶”之分,兩間公司地位一樣,相信股東只要跟長和系主席李嘉誠投資就一定好。

李嘉誠表示,在重組業務上,他與股東利益一致,認為重組對股東及公司均為非常好的選擇,而且是次重組為根據過往五日的收市價而定,實際股價變動不大,因此分派價格十分公道,強調他以股東利益為優先,就如過往將出售屈臣氏股份所得全數分派予長和系股東一樣,而不會像其他上市公司的做法,出售所得則會分七至八年派發予股東,反映長和系一向以公司及股東利益為前提。

最大好處是,重組后長江系兩大新公司透明度大大提高,業務分類清晰很多,市場投資者很容易判斷公司業務發展狀況以及業績,便于投資者準確做出投資決策。這對公司和市場投資者是雙重利好。

最引人關注的是兩大新公司注冊地改為開曼群島后,引起市場對于李嘉誠系撤離香港的質疑。當然,李嘉誠本人以及長江系相關人士已經出面給予澄清和解釋。這種澄清似乎并沒有消除社會市場的疑慮。這種質疑不無道理。

長實與和黃在港交所所舉足輕重的藍籌股,市場豈能不驚奇和“騷動”呢?質疑是正常的,風平浪靜反而不正常了。

長和與長地兩間新公司注冊地由原來的香港變為開曼群島,集團解釋為主要是出于重組的技術性考慮。這個技術性考慮包括兩個直接實際的原因:規避香港對公司管制過嚴的政策環境和規避或者“逃避”稅收。

但可以這樣猜想:在開曼群島注冊不排除給長江系的未來預留了較大回旋空間,預留了后路和后手,即無論將來香港等相關地區,出現房地產等業務經營形勢的何種轉向轉變,還是政治走向如何,李超人都能縱橫捭闔、應對自如,使自己的“生意”放眼全球,不受任何地域經濟政治因素變故影響。

這一招其實比所謂撤資或者撤出房地產等某一個領域“兇狠”厲害一百倍。

李嘉誠火速撤離釋放危險信號

有媒體認為,李嘉誠火速撤離釋放危險信號:人民幣和人民幣資產可能會暴跌。在暴跌到來之前,最好的方法就是遠離這些資產,李嘉誠之前甩賣大陸的房地產,現在全力進軍歐洲,都是明證。

人民幣和人民幣資產,還能保值,并能獲得更好的收益嗎?難!房地產泡沫、信貸泡沫、地方政府債務泡沫、投資過剩等等,中國的經濟現在已經處于危險之中。

可以觀察到,實際上現在資金外流已經很嚴重,大量的資本在離開中國,包括我們觀察到的外匯儲備下降、外匯占款下降等,都在說明這個問題。

而李嘉誠只不過是逃離大軍中的一員而已,只是順應趨勢。其實一個李嘉誠撤離也許不是大問題,怕的就是千百個類似李嘉誠的大企業家撤離,還有成千上萬的外資企業撤離。

BWCHINESE中文網此前報道,過去的30多年,這個國家迅速成長起來的財富精英階層一直在努力推進一種設想:讓財富得到相匹配的權力。然而,權貴的階層固化似乎讓這種推進困難重重。

過去的一、兩年,不同的財富報告和媒體新聞告訴我們,中國的企業家群體不是已經完成了移民,就是正在考慮移民。而他們給出的理由中,除了“更好的生活環境”、“更好的醫療和教育資源”之外,“保證財富安全”成為了很多企業家移民或者考慮移民的主要理由。

2013年全年,焦慮彌漫在財富群體中。湖南企業家曾成杰因非法集資罪被判死刑,讓企業家對財富和人身安全備感焦慮。這一年,民營企業家們激烈的討論了是否應該“在商言商”。

“作為企業家我覺得最大的事情就是稅收,我們這個企業除了物業管理、保安、清潔工四百多人,我們今年到現在為止給政府交的稅超過六十億人民幣,就意味著我們公司的每一個員工,每一個工作日給政府交的稅超過七萬五千塊錢人民幣。”在談論這個問題時,中國企業家潘石屹表現的很嚴肅,“我覺得只要自己行得端走得正,遵紀守法按章納稅,就沒什么不安全的。”

在中國,稍微知名的民營企業家都會努力獲得一些政治身份,比如潘石屹就擁有北京市人大代表身份,除了帶來至少形式上參政議政的機會,一些政策形勢信息的把握也會給企業決策提供參考。

但當前,中國的政治氛圍發生了一些變化。不管是香港占中還是大陸全面的反腐,其實都說明了中國的政治氛圍的變化。

李嘉誠年紀已經很大,早晚要將公司交給兒子打理,但是他的兒子們并沒有李嘉誠在政商界長袖善舞的本領,因此離開中國,可能是對其家族的一種保護。在自己去世之前做好戰略安排,這也是李嘉誠的高瞻遠矚。

但就原則而言,商人與政治不應有任何瓜葛,而在中國這湯湯兩千年的歷史長劇中,商人為何在政治舞臺上扮演著一個沉默而悲情的傀儡配角?

實際上,在中國成為一個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國家之前,商人的社會地位尚可,甚至在春秋戰國時期出現過幾位叱咤風云的商人宰相。

中國歷史上,出于利益與立場的不同,中央政權與民間商人階層之間首次爆發的沖突源于漢朝景帝時期的“七王之亂”。

由是,漢武帝推出鹽鐵專營政策,從此中國歷朝歷代都延續著由中央政府控制重要的生產和能源行業的慣例。通過控制調整專營項目的價格所獲得的財富,成為除賦稅外國家財政的主要收入。

不可避免的是,當政府已經控制國家最重要的能源和資源性行業時,就必須通過打擊民間商人以減輕甚至杜絕這些行業遭受到來自下層的沖擊。被奉為賢君的唐太宗曾說“工商雜類不預士伍”,中國統治階級潛意識中對商人的蔑視和打壓可見一斑。

而更為可悲的是,這樣的“貶商主義”如同血液一般流淌在世世代代的繼承者心中,隨著每一個中國人的脈搏而顫動。

在中國內地房地產市場低迷之際,87歲的李嘉誠正重組其商業帝國。目前,中國經濟達到了本次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中國的最慢增速。

“長江實業發布會上的兩個幻燈片顯示了這些已然相當復雜的擬議業務重組將如何實現。

李嘉誠的撤離,是重大的風向標,從經濟的角度分析,中國的經濟已經很危險,很難獲得更高的回報,中國經濟可能長期緩慢增長,泡沫的破滅可能導致人民幣和人民幣資產嚴重貶值;從政治的角度講,可能是為了保護自己家族和后代。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造富運動,無論從人數上,還從財富總量,均令西方瞠目,完成了資本主義國家一兩百年的歷程。

中華元智庫創辦人張庭賓認為,過去35年來中國經濟發展,主要靠人口紅利、廉價資源環境和民營機制創新。如果人口和資源都已經嚴重透支,民營經濟發展遭遇權貴外資的遏制天花板,中國經濟勢必將進行一次改革開放以來最深的一次調整。

而在這種大背景下,中國人過去傳統的“單邊做多”(無論是在實業、股市、黃金還是樓市中低買高賣)的創富模式,已經或正在走向盡頭。所以他認為如果仍然依照傳統的思維和投資方式,不要說未來財富增值,能夠保住過去的財富積累都是奢望,甚至80%的富人都可能被打回原形,變成窮人。

中國真的危險了?

分析人士丁丁認為大可不必担心,雖然中國經濟目前出現了一些問題,如房地產經濟不景氣,信貸也有一定程度的麻煩,地方政府債務也很嚴重,投資確實有過剩現象,但是,這都是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要出現的必然現象。

何況,當今世界,每一個國家的經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各種各樣的問題,中國經濟作為世界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自然不可能獨善其身,不能因為中國經濟出現一定問題就斷定人民幣會貶值,中國經濟就會出現危險。

肖郎平:撤資迷霧,李嘉誠一年前暗示過什么

來源:共識網

1月9日,香港首富李嘉誠宣布,旗下長江實業及和記黃埔兩個集團業務重組,創立兩家新的公司“長和”、“長地”分別接手原兩集團的非房地產及房地產業務。長和將持有所有非房地產業務,包括港口、電訊、零售、基建、能源等;而長地將持有兩個集團的房地產業務,包括在香港、內地及海外的相關業務。

李嘉誠在記者會上再三解釋,長和及長地仍在香港上市,將注冊地轉去開曼群島只是為做生意方便。但此舉再度引起人們對李嘉誠撤資的猜疑。

李嘉誠會撤資嗎?這不好猜測。小石子藏在李嘉誠的手心里,你說是左手還是右手呢?你說是左手,他可以攤開藏著小石子的右手心給你看;你說是右手,他可以攤開藏著小石子的左手心給你看。

不過,至少一個已經明確的事實是,此前李嘉誠數次斬釘截鐵地表示,絕不會撤資,絕不會遷冊;現在呢,答案變成了“絕不,會遷冊”。

遷冊,一再辟謠之后成為現實

在《南方周末》記者翁洹拍攝的一張圖中,李嘉誠笑容可掬地著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正背后的玻璃映射著他的背影,而右側玻璃上還有一組若隱若現的影子。從構圖來說這是雙重對稱關系,而事實上,李嘉誠的虛虛實實真假面孔,毫無疑問就像這張圖一樣具有多面性。更值得咀嚼的是,側面的影子和玻璃后浮現的香港摩天大樓重疊,無意間暗示著李嘉誠和他的“李家城”。

有時候,我們無法理解當下某一刻發生的事情,需要將考察的時間跨度拉長,回顧過去再看今天才會有新發現。對李嘉誠撤資的傳聞,也是如此。

查閱近兩年來的報道,以《南方周末》2013年11月28日刊發的訪問內容最為詳盡,可供解讀的可能空間也就最大。而仔細品味之下,這又是一篇充滿狐疑的報道,記者失去了一個拷問的機會,令人不能嘆服“此老乃野狐精也”的李嘉誠掌控媒體能力之強。報道也披露一個細節,李嘉誠在整個采訪過程中一直保持著慣有的平靜語調。智者面對波瀾壯闊的世界時,他的表面越是平靜,越值得我們揣摩他平靜之下波瀾壯闊的內心。

先看“撤資”這個關鍵詞。李嘉誠直奔主題表示,“說長和系‘撤資’是一個大笑話。” 正面理由是, 2013年長和系總毛收入約4300億港元,投資海外(新西蘭和荷蘭)基建項目實際動用資金只有80億港元,僅占長和系總毛收入不足2%;同時, 2013年在香港的貨柜碼頭項目也投資了40億港元,“這樣怎能說是‘撤資’?真是天方夜譚的笑話。‘撤資’這個問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不成立的。”

反面理由是,集團在52個國家有業務,曾經在不同國家出售業務,別人一句批評都沒有。但經營國際性業務超過30年,此次第一次聽到來自香港所謂的“撤資”評論,然后又傳到內地去了。

他還說,在經濟全球化的大環境中,“撤資”這兩個字是用來打擊商界、扣人帽子的一種說法,不合時宜,對政府和營商者都是不健康的。可見,李嘉誠還是稍稍抱怨了一下,有所担心“撤資”這個帽子而拒絕接受,他將自己的商業行為視為“帶高度警覺思維,靈活調整”的運作。

彼時,李嘉誠試圖以海外投資比例很低來說明自己沒有撤資。不過,時至今日,媒體統計表明,李嘉誠在過去兩年套現資產超過800億元。如此龐大的體量,該如何解釋,不得而知。相當多媒體和網友主動替李嘉誠解圍,稱其意在全球商業大布局。長和系早就是國際化布局的集團企業,為何偏偏此刻打出這個旗號?以內地法律來說,轉讓股權,以及重新注冊新公司轉移資產后注銷原公司,都屬于撤資的情形。因此,撤資說法并非無厘頭的猜疑。

再說“遷冊”這個關鍵詞。李嘉誠在訪談中表示,“沒有撤資的事,日后出售業務也都跟撤資沒有關系。如果我真要撤資,那么最容易的就是遷冊。我一定不會遷冊,長和系永遠不會離開香港。”

當記者追問他是否會離開香港時,李嘉誠再度表示,“我深愛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家在香港。對我來說,長和系的基地在香港,我絕不會遷冊。”

言猶在耳。只是,僅隔一年零一個月,長和系就宣布遷冊。這和內地網絡多年來的黑色幽默邏輯是一致的,被辟過的謠言,最后都成了真相。

香港的不確定性與潛臺詞

輿論普遍認為,香港的發展空間對李嘉誠來說顯得太小;同時,社會兩極分化越發嚴重,民間仇富情緒抬頭,對李嘉誠變得越發不利。

提及包括李家在內的幾大富豪家族被香港坊間指為“地產霸權”,李嘉誠說,“地產霸權”實在是一個笑話。“大家都知道香港地產市場一直由政府政策主導,不論從土地供應到投地條件的設計、房地產稅務政策等等,并非地產商決定,因此‘地產霸權’并非屬于地產商。”

很顯然,李嘉誠一方面否認對自己的輿論指控,另一方面,又把這個燙手山芋推給了政府。查閱此前此后的報道,李嘉誠一直把香港房地產問題的責任歸咎于政府。

香港經濟奉行新自由主義,而香港又是個低稅負高福利的社會,政府的確沒有能力在短期內大幅改善樓市對底層民眾不公平的狀況。第一任特首董建華甚至因為無力履行合同回購紅灣半島項目而備受政治打擊。

普遍性的看法是,香港地產商對政府的綁架作用非常厲害。2014年3月,英國《經濟學人》發布的含有23個國家的裙帶資本主義指數排行榜指稱,香港的裙帶資本主義指數最高,富豪財富占GDP的比重接近80%。這種被動局面遠非特區政府自身所能扭轉。

香港畸形的房地產市場加劇了貧富嚴重分化的問題。2011年,香港基尼系數高達0.537,再度高居全球第一。在香港700萬常住人口中,有123萬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對此,李嘉誠是這樣回答南方周末記者的,“全世界都有這個現象,并非香港獨有,內地也有。與10年前相比,歐美大眾今日的收入和購買能力,原則上也沒有太大的改善。……我認為提供免費午餐難以解決貧富懸殊問題,唯有為年青一代提供良好的教育,提高普羅大眾的就業條件和機會,脫離跨代貧窮。”

但李嘉誠的潛臺詞是,第一,歐美大眾收入和購買力十年來陷于停滯,所以香港民眾不值得為此抱怨;第二,政府試圖以補貼手段為低收入者提供低價住房是不合理的;第三,提供良好教育、創造更多就業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李嘉誠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巧妙地回避了地產商對香港貧富分化的責任。事實上,高房價是香港財富過于集中的主因,香港社會新增的財富絕大部分流向了地產商的錢包。而房價過高,會導致整個城市的商業運營成本居高不下,非常不利于創業,自然就壓縮了創造就業的空間。近年來,香港便利店、理發店、書店等各種小店紛紛關門大吉或退縮到很偏僻的角落就是證明。

香港號稱自由經濟的典范,加之房地產行業壟斷嚴重,導致樓市問題尾大不掉。梁振英上任特首以來,香港政府連年出招調控樓市(至于李嘉誠和梁振英之間的杯葛,以及香港打擊地產霸權的施政方向,此處按下不表)。

李嘉誠在回答香港仇富的問題時再次談到貧富分化,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他說,“福利化社會是否適用香港?關鍵是我們要有選擇,要大家扶貧,也要自愿,只能引導。我相信,香港人一向熱心于慈善,樂意助人,對我來說,幫助低收入人士是義不容辭的事,但如果政府政策錯誤,不能解決社會缺乏上進機會的問題,只向有能力的人開刀,這是錯誤的。”

仔細品味下來,其實李嘉誠暗暗指責政府“只向有能力的人開刀”,希望維持叢林社會秩序,財富集中在強者手中,再讓強者向弱者提供救濟。

李嘉誠對香港環境的評價也耐人尋味。“要維持良好的法治制度,政府不能選擇性地行使權力。香港擁有不少有競爭力的核心價值:自由開放的市場,重視法治和原則。這些‘社會操作系統’來之不易,需要時間孕育,但如果管治失當,也可以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也許,他潛意識中對港英政府的治理方式流露出深深的眷戀,同時暗指香港已經變得不那么讓他適應。

李嘉誠對香港環境的不確定性帶來心理不適又在另一處得到印證。在回答記者問近年的投資為什么多選擇在歐美那些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時,李嘉誠說,“一定選擇有公平法律的國家,我們在一些國家經營三十多年,政府并沒有因為我是外國投資者而出現不公平的對待。

世界上的投資機會和選擇,實在令我們應接不暇;集團可以挑選有法治、政策公平的環境投資。”

這就再明顯不過地表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聯系到上面他強調香港自由、法治的核心價值,這番話說給誰聽?又是不是因幾個月前旗下碼頭工人罷工持續數周的事件對某些機構或特定人員表達不滿呢?李嘉誠的說話藝術爐火純青,可謂用心良苦,既讓你看到他了什么又似乎沒說什么。實際上,對類似的頂級政商人物,我們要看到說了什么,更要看他沒說什么。

曖昧的態度,明確的信號

在整個采訪中,李嘉誠數度強調愛國愛港的赤子之心,以及對投身公益的虔誠之心。比如,“如果是為對國家民族和人類有益的事,即使卑躬屈膝我也在所不辭。”滿紙正能量撲面而來。這可以理解為,他明確在向他需要表白的人物表白。至于對方信不信,或者李嘉誠自己信不信,又另當別論。

李嘉誠撤資,是不是有政治因素,備受外界關注和猜測。李嘉誠在訪談中也有正面回應,但回應的技巧依然非常高明,若有若無,可進可退。有時候態度曖昧,有時候信號明確,有時候又在曖昧的態度中釋放明確的信號。

他自稱,“我不是聰明的人。如果政治問題真的沖著自己而來,担憂也沒用。我沒有參與政治,但我關心政治,政治跟經濟根本是手和腳的關系,假如兩者背道而馳,是難以處理的。……我并非萬能,無法預測政治變化,也絕對沒法影響政治,我只能以我的智慧做出對股東有利的事。”如果李嘉誠都謙虛地說自己不是聰明的人,那估計這世界上就再沒有敢自稱聰明的人。人們之所以對他撤資傳聞保持熾熱的關注度,就是想知道李嘉誠是不是預測到了政治的變化,是不是“政治問題真的沖著自己而來”。

他回應與梁振英關系不佳的傳聞稱,“健康社會中政府與企業的關系息息相關。關鍵是政府的權力要在法治的基礎上公平公正地落實執行,永遠不能選擇性行使權力,勿令人對政府的公平性失去信心。”

他認為,“一個不健康現況在擴散中:‘為官難,為民亦不易’,這對政府和社會來說都是雙損局面。有時候我慶幸自己并未當官,因為為官者要面對如何平衡和解決不同權益的問題,解決問題的方法往往演變成更大的問題。”

請注意,這是他在一篇訪談中第二次提及“選擇性行使權力”,對港府公平性的指責已經躍然紙上。而且,這種不公平導致“為民亦不易”,甚至暗示,港府在解決問題時卻帶來更大的問題。

一方面,李嘉誠說自己慶幸沒有當官;另一方面,又說“我自問無論如何努力,仍發現沒有一個人能解決所有問題;如果可以重新開始,我可能會考慮選擇參政(笑)。”為何看起來自相矛盾?其實仍然可以邏輯自洽。當官很難解決問題,但要徹底解決問題從終極上來說還是只能靠政治。而這種自信,也可以從他把自己的企業管理角色定位為“領袖”而不是“老板”可以看出來。

有流言揣測,李嘉誠撤資可能涉及內地強烈而持續的反腐震蕩。遍讀南方周末報道全文,其中有一處提到,“擁有的資產一分一毫均從正途而來;即使有容易賺錢的機會,但對有些行業也堅決不參與。”為何強調“正途”二字,又堅決不參與哪些容易賺錢的行業?的確有耐人尋味的空間。

李嘉誠辦公室掛著一副對聯,“發上等愿,結中等緣,享下等福;擇高處立,尋平處住,向寬處行。”如果撤資只是商業布局的需要,以他的智慧與能力,向寬處行只是“竹杖芒鞋輕勝馬”的一場旅行而已。但在落地窗前的那張照片里,李嘉誠被擺放在最右側邊緣,也許這意味著他依然不動聲色端坐在角落控制自己龐大的商業帝國,也許這意味著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空間的逼仄。



網載 2015-08-23 08:4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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