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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寫過甚麼給你，突然很有衝動坐到電腦前。不知你是否有空看到這信，大概這個假期你會相當忙碌吧。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過去老叫你聽張國榮《不想擁抱我的人》，其實當中最打動我，也是最想你聽到的那句：

同偕人生路，不知要如何做得到。

你我太像了，因此我了解你甚於你自己。可惜過去尚可客觀，一旦投入其中，就不愿再信你不是屬於任何人，更渴望相信你是屬於我.

在做愛時經常都要跟你說，你是屬於我的。那是因為我明白，大慨唯有在床上，當我還在你的體內時，你才愿意為我撒個謊，假裝我倆能天長地久。記得有次在電話中，忽然問起這問題，你馬上就遲疑起來，最后勉強才擠出那答案。那時我就該提醒自己。

可惜我沒有。

說實話，沒恨你不再愛我。如前所說，離合本該平常。最令我心痛的，是我要被迫發現，原來你對我感受的不關心，是到了一個如此冷漠的地步（別急著否認，是真的）。

不過是那短短的日子，不知是我倆感情，不夠讓你去有耐性，還是人家的關心，令你急著要順其自然。硬要讓這段關係，終結得其中一方是如此痛心。

我之前一直提醒自己，即使我們無法一起，那分手原因也不要是我有了別人，因為我不希望你討厭我。但明顯這是過慮了，分手的原因，根本用不著我去煩惱。而更重要的，是你對這事，根本懶得去管。

寫這些不是為了怪責你，我自己讀著這信，感覺就像隻鬼魂在陰間徘徊呢喃，不肯面對早已被殺的事實。驚覺自己成了那種過去自己最討厭的拖泥帶水的人。我不該，也不想如此。反正既然不關心，又何必多說呢。

世事玄妙，有時開始是一回事，到后來事情又變成另一回事。不但令身邊人奇怪，而更重要的，是驚訝了自己。

正如一開始沒想過有結果的感情，到后來有朝，竟變成你生人中最認真、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法國人說，所有最精采的旅行，都不是發生在外在，而是在每個人的靈魂之中，發掘內在的自己，往往更勝於到外面走一萬里。

一直以為，自己是那種不會認真地愛人的人，可是今天，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另一面。要是在過去，大概不少和我一起的女生，都會渴望擁有這種感情，但遺撼的是今天，這段情卻像失去了主人的一份失物，流落於街頭。

就像跌落在車上的皮包，遺下於戲院的手機，呆插在餐廳門口的雨傘。

失物待領，物主佚名。

雖然旁人不了解，但失物自身卻清楚，他之所以遺落於這世界盡頭，冷酷異境，不是因為物主的疏忽，而是她主動將之丟棄。明明是拋拉圾，卻造成不經意地掉了東西。就像你故意地不經意地向人流露出不屑的冷笑一樣，無人知。只有你知，我知。

每次看戲，我在入場時都抱著一個平常的心，一直地看，直到看到某一幕、某句對白、主角的某一個眼神時，我就會決定，因為這裡，我喜歡/討厭這齣戲。我總認為，無論去留，都有個下決定的點吧。

因此我努力回憶，到底我是在哪個點讓你決定不再想愛我，哪句說話令你不愿再跟我走在一起。

會不會是我要求了甚麼，令你開始討厭我？還是我沒有要求甚麼？是我講了甚麼？還是我某些話講得不夠多？是我忽略了你感受？還是我擁你擁得太緊？

不知道。我大慨不夠聰明去想這問題。

也許，是我讓你感到我愛自已多於愛你，你大概想找個要讓你感到愛你，多於愛他自己的人去跟他一起，不管你是不是愛他。

但我該怎樣才能令你明白，我跟過去的那個我己經不同了。我不懂得被別人取笑，也沒有在眾人面前買一杯芒果汁給你，但并不表示我不愛你。并不是表示我沒有細心地欣賞你，用心地去保護你。

算了吧，說得太多。死了是死了，也不過是頭冤魂。陽光一來，就魂飛魄散。

選自《破事兒》 彭浩翔 著

插畫 | 胡曉江

楚塵文化 彭浩翔 2015-08-23 08:4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