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恒均對話柏拉圖(四):穿越時空:我見到的未來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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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惡如仇 從善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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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的愛琴海


文 | 楊恒均


對話柏拉圖:第四幕(劇終)


[畫外音:老楊頭,起床了,五分鐘后,我們要出發,回到四千年前的米諾斯文明……]

米諾斯文明據說是歐洲有遺跡可查的最早文明,被公認為歐洲文明的源頭,這里每天都有成群結隊的游客前來朝拜。老楊頭卻始終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昨天晚上,與那個自稱柏拉圖的對話,讓他心神不寧。

那個已經死去了兩千多年、頑固反對民主的幽靈當然無法從根本上撼動老楊頭的信仰。從米諾斯文明遺跡回來后,他早早爬上床,希望入睡后能夠再見到柏拉圖,他還有很多問題要和這個幽靈探討。明天他就要回中國了。

可是,他無法入睡,竟然一夜未眠。柏拉圖自然沒有出現。第二天傍晚,他所在的古希臘文化與文明深度之旅啟程前往國際機場,踏上歸程……

飛機起飛的時候,老楊頭向窗外瞥了一眼,不無遺憾地叨念了一句“再見,柏拉圖”,隨即一股倦意襲來,眼皮隨著顛簸的飛機打起架來……等到眼皮剛剛合拢,旁邊的旅客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老楊頭終于被弄醒,很不耐煩地瞪向鄰座——卻意外地發現,那個大胡子的柏拉圖就坐在他的鄰座,而更讓他驚訝的是,諾大的飛機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兩人……

老楊頭:啊,這個情景我見過,在一個好萊塢電影里,一位乘客一覺醒來,發現整個飛機上只有他一人,而飛機卻依然在黑沉沉的天空中穿行……

柏拉圖:(笑呵呵地)那他一定是做夢了吧?

老楊頭:(有些感動地)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謝謝你來送我。

柏拉圖:(有些責怪地)我也以為見不到你了,哎,都怪你,你一晚上輾轉反側,不肯入睡,保持清醒,我如何來見你?

老楊頭:(開心地)莫非只有在我不清醒的時候,你才能乘虛而入?

柏拉圖:(笑而不語)……

老楊頭:我一夜未眠不說,今天在參觀歐洲文明源頭的時候,也一直在思考我們前兩天的對話,我有很多話要說,有問題要問……

柏拉圖:我當然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但我只有半個小時時間,我得在飛機飛出雅典前消失,所以,你只能選最重要的問題。

老楊頭:啊,這個啊,我那些問題都很重要,但都不值得占用你我之間的最后半小時,(想了一會后)好,我只問最重要的問題,但你要保證滿足我。

柏拉圖:我會盡量做到。

老楊頭:你真是柏拉圖嗎?如果是,你是怎么回到現在的?

柏拉圖:我知道你要問這個問題,我是柏拉圖,又不是,因為柏拉圖已經死了兩千多年了,但柏拉圖的精神目前正在你眼前,左右你的思想,你能夠看到,能夠感覺到,你說我是不是柏拉圖?

老楊頭:嗯,你應該是的。沒有人能夠像你這樣,給我如此大的沖擊與反思。我想起波普爾在《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中所說的:柏拉圖、黑格爾與馬克斯是開放社會即自由民主社會的首要敵人。

柏拉圖:(嘆氣)我至少不是你的敵人,否則,我不會冒險登上這種搖搖晃晃的飛行器,冒著再“死”一次的危險來見你。我死了,所以,能夠穿越時空回到現在,坐在你旁邊。這些你不要讓我解釋,我解釋不清,它比我的哲學思想要深邃很多。向你解釋超出了我的知識能力。你死一次就能豁然開朗了。

老楊頭:嗯,明白了,我還不想死,革命尚未成功啊。你既然能夠回到現在,那么,我有一個請求:你一定能去到未來,對不對?那你一定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民主離中國還有多遠?

柏拉圖:啊——你果然還是像你那些幼稚的年輕讀者一樣,問出了這個問題。我記得你在最新的博文里,曾經對那些問你這個問題的人這樣回答:“不要問民主離我們還有多遠,問一下自己對民主的到來做了些什么”,哈哈,我能用這個來回答你嗎?

老楊頭:此一時、彼一時,他們問的是一位普通的民主小販,而我問的是死了兩千多年之后,穿越時空來到我身邊的大哲柏拉圖,這是兩回事,你一定要幫我得到答案。

柏拉圖:即便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因為我一旦告訴你未來是什么樣的,一切都將改變。只有未知是一成不變的。

老楊頭:和我講哲學了?我可不吃這一套,我是俗人,一個有判斷力的俗人,我能看出來,你一定有辦法去到未來。

柏拉圖:沒錯,我確實可以,但如果帶著你,頂多只能十分鐘。

老楊頭:太好了,十分鐘已經足夠了。

柏拉圖:我們需要定一個未來的時間,我帶你穿越時空,到達那里,但你只能停留十分鐘,而且,如果你還想返回人間,則必需緊閉雙目,只能用耳朵聽,用心去感受未來的十分鐘。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事,否則,一切都將改變。

老楊頭:好,你帶我去,快點吧,你說,選擇哪年哪月與哪一天的十分鐘才能幫助我對未來有一個全面的了解?

柏拉圖:沒有時間挑三揀四,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得趕緊閉上眼,我會抱住你去到最有意義的十分鐘。

老楊頭:好——

[“好”音剛落,老楊頭突覺身子騰空而起,像夜鶯似地在空中翱翔……不知過了多久,耳膜有些刺痛,身子在下沉……]

老楊頭:到了?

柏拉圖:到了。

老楊頭:啊,怎么會有雷鳴閃電?

柏拉圖:不是雷鳴閃電,那是雷鳴般的掌聲,還有閃電般的閃光燈。

老楊頭:掌聲?閃光燈?我們在哪里?

柏拉圖:天安門廣場。

老楊頭:啊,今天是——

柏拉圖:你最好安靜點,有人在講話,你不想錯過這十分鐘的話,最好靜靜地聽聽他在講些什么。

[畫外音:……今天我站在這里,自豪地宣布,五千年的專制歷史終結了,中華民族將翻開歷史新的一頁!今天我站在這里,帶著無比崇敬與謙卑的心情,感謝你們,是你們,創造了歷史!今天我站在這里,不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而是以一名公仆的身份懇求你們:我們的國家百廢待興,在未來的日子里,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與支持,建設一個國強民富的現代化中國。今天我……]

老楊頭:啊,這是誰在演講?

柏拉圖:他是統一后的中國第一屆民選總統,現在他正站在廣場中央的人群中對全國發表就職演講……

老楊頭:啊,民主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他是誰?他說的話的聲音怎么那么熟悉,我看一下他是誰,好嗎?就用眼角看一眼。

柏拉圖:(冷冷地)除非你想永遠留在我那冰冷的世界里,再也回不到那個有專制與民主的地球,否則,千萬別睜開眼睛,用耳朵聽,用心看吧。

老楊頭:(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我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的,是的,我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的,我從來沒有動搖過,真的……好,不看就不看,他是誰,又有什么關系呢?只要是民選的,誰當總統,又有什么關系呢?

柏拉圖:你這樣想就好,我提醒你,你只有五分鐘時間了,別再浪費了。

老楊頭:好、好,別吵啊,讓我仔細聽聽……

[畫外音:(經久不息的掌聲過后)有人說,中國人素質太差,不適合民主;有人說中國國家太大,不適合民主;有人說中國人太窮,不適合民主;有人說專制力量太強大,不可能民主……這些都不必回答了,因為你們——廣西的農民、湖北的士兵、西藏的藏胞、上海的大學生、廣東的小商販等等全國各地的選民們,用手中的選票給出了答案,民主就是如此簡單,如此美妙,然而,卻來之不易……]

老楊頭:(激動得淚水從緊閉的雙眼擠了一些,有點老淚縱橫的德性)是啊,是啊,來之不易,不過,這不是來了嗎?還提以前干什么?這聲音是誰啊,怎么如此熟悉,難道是北京的……不對,好像有湖南口音,又像是廣東的那位,啊,莫非是西藏的……到底會是誰呢?

[畫外音:……在嘗試了各種中國特色的道路,在民族遭受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災難之后,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他終于像大多數人一樣,覺悟過來……他是一位偉大的中華兒女,在關鍵時刻,他把人民和國家的利益置于一黨、一己之上,他是我們民族的英雄,我們要永遠記住他,不能像俄羅斯那樣,忘記那些為了民主的到來而犧牲個人與政黨利益的英雄,那意味著對民主的背叛……]

老楊頭:啊,這位共產黨員是誰?我剛才沒有聽到名字,你能告訴我嗎?

柏拉圖:你如果不趕緊閉嘴,還會錯過更多的名字,你還剩下三分鐘,就得回到過去和那架飛機上。

[畫外音:……更難能可貴的是那些維權人士、律師、公民記者、普通教師與知識界的民主運動的推動者,他們活躍在各個領域,尤其是在互聯網上,他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為民主的到來做出了不可取代的貢獻,今天,這其中有28位就站在我的身后,而其他更多的可能正忙著工作,甚至無暇收看今天的總統就職典禮,我要對他們所有的人說一聲:謝謝你們。中國的幸運在于擁有你們這樣一批先天下之憂而憂、敢為人先的優秀兒女……]

老楊頭:啊,這些都是應該的,不用謝的,他們如果真心希望民主到來,能夠活著看到今天這個日子就是人生最大的榮耀。我真想看看那28位都是誰啊,可能我都認識吧,認識這樣的人,是我的榮幸,啊,他們都是誰啊?

柏拉圖:還有一分四十八秒,你就啰嗦吧……

[畫外音:……在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無數專家學者都心系國家的轉型與民族的前途,可有那么一批人,試圖讓中國的轉型避開民主,為專制出謀劃策,不但徒勞無益并且遺臭萬年;而另外一批有良心的知識分子則始終在促進中國向民主轉型;在轉型期間,每一位中國人都意識到民主是遲早要到來的,不同的是那些頑固派與利益集團一直在阻擋民主的到來,期盼民主不在他們有生之年光臨中國;而另外一批仁人志士,則竭盡所能地促使民主能夠在他們有生之年來到中國。今天,我要借這個機會,向那些投身民主轉型并分秒必爭做出巨大貢獻與犧牲的人士致敬,他們中有我們大家都熟悉的那些名字:老趙頭、老錢頭、老孫頭、老李頭、老楊頭……]

老楊頭:啊,啊,總統提到我的名字了耶,我考,這個演說會不會像華盛頓的就職演說一樣萬古長青?總統提到我的名字了,原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會煙消云散啊,他提到我的名字了,拉圖兄,你聽到沒有?

柏拉圖:(嘆息一聲)我聽到了,但你聽到他還說了些什么嗎?

老楊頭:哦,天啊,我又錯過了最重要的?

[畫外音:……他們中只有少數能夠來到今天的現場,坐在大家的中間,有幾位永遠不能來到這個廣場與我們分享這一光榮的時刻,但他們這些人對民主的追求,對未來的期盼永遠激勵著我們,警醒著我們……讓我們時刻記住“民主小販”老楊頭曾經說過的:民主不是終結,而是開始。世界上一切不民主的制度終將被民主制度所取代,民主是所向無敵的,正因如此,民主唯一的敵人,就是民主本身,一旦我們放棄了對民主理想的不懈追求,對民主制度的不斷完善,民主就會變味……]

老楊頭:我沒有聽明白,我屬于那些到不了現場的大多數?還是坐在廣場中的?難道是那些永遠不能再出現在廣場的人?我沒有聽見啊,拉圖兄,能不能倒帶、回放?

柏拉圖:(沒好氣地)你以為這是看AV片?讓你認真聽,你偏要胡亂插話,老大不小了,還一把鼻涕一把淚,你就這點出息?人家提到了一下你的名字,就激動得要死要活?

老楊頭: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當年民主雅典的失敗,反民主的斯巴達的成功讓你誤入歷史的歧途,寫下了《理想國》,堪稱極權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源頭。可你的理想從來沒有真正實現過,所以,你此時無法理解我“夢想成真”的心情啊——

柏拉圖:哼,你小子就狂妄吧,你大概忘記了是誰帶你來到未來的。

老楊頭:我不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坐在廣場,或者已經永遠離開,我只是想知道,那一天還有多遠,那時我多大了,是否還活著?

柏拉圖:(嘲諷地)如果我告訴你,不管你什么時候死,你死后三年,中國就民主了,你是否愿意為民主早點到來而獻出自己的生命?或者你一定要堅持活到80歲、90歲?

老楊頭:(嚴重地皺眉頭)噓——小聲點,讓我聽聽——

[畫外音:就職典禮開始前,他們說已經有秘書班子給我準備好了就職發言稿,他們說,以前都是這樣的,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講話,都是專門的寫作班子提前準備的。我說,我不是以前的“黨和國家領導人”,我是那些工人、農民、學生和小攤小販們,我是人民選出來為他們工作的,所以,從今天開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所有的公務人員知道,他們為我工作,我為你們工作,從今天開始,我會對你們,說出我心里的話,而不是秘書為我草擬的演講稿……]

老楊頭:唉呀,我怎么什么都聽不見了?怎么啦?

柏拉圖:結束啦,十分鐘到了,你可以睜開眼睛啦。

老楊頭:啊,下雨了?

柏拉圖:沒有,那是你的眼淚,我們在從希臘飛回中國廣州的飛機里,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得和你說再見了。

老楊頭: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帶我穿越時空。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們剛剛穿越到了哪一年,但我知道那一年一定存在,無人可以改變,無人可以阻擋!

柏拉圖:不知道自己的無知,乃是雙倍的無知,我很佩服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擁有了知識,再結合信仰去戰斗,我們就有了雙重的武裝。思想永遠是宇宙的統治者,真理可能在少數人一邊。雖然我是反對民主,你是追求民主的,我們卻都是理想主義者,有一樣的孤獨,我支持你繼續自己的事業與追求。前兩天我使盡渾身解數都沒有能夠讓你拋棄理想、改弦易轍,你經住了考驗,克服了自己的弱點。征服自己需要很大的勇氣,其勝利也是所有勝利中最光榮的勝利……

老楊頭:謝謝你的金玉良言,我會記在心里。

柏拉圖:(有些為難的樣子)還有兩分鐘,我們就得說再見了,而且,我們今后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面,分手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你能答應我嗎?

老楊頭:這些天和您在一起,學生我受益匪淺,您有什么問題,只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柏拉圖: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今年年初,你曾經在廣州白云機場失去蹤跡長達兩天之久,引起眾多網友的關心,不瞞你說,我也一度憂心如焚。后來你又出現了,說自己生病了,剛好手機也沒電,當然很多人不相信,有說你確實被控制了,有說你因男女關系而出了狀態,還有人說你為新書《家國天下》《黑眼睛看世界》玩失蹤,惡意炒作,當然,也有說得更邪乎的,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楊頭:這個……

柏拉圖:你放心,沒有人比死人更會保密。

老楊頭:好,我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的——

畫外音突然響起:給位旅客,現在飛機開始下降,請收起小桌板,扶起靠背,打開遮陽板,系好安全帶,飛機將在20分鐘后降落廣州白云機場……

老楊頭:(睡眼惺忪地醒來)拉圖兄,你在哪里?啊,白云機場到了……

(全劇終)

楊恒均 2011-8-11 于雅典——廣州飛機上


“無友不如己者”,我很榮幸,擁有如此多亦師亦友的朋友


老楊頭在歐洲文明的源頭推銷自己的兩本書《家國天下》、《黑眼睛看世界》,很多年輕朋友不知道老楊頭是干啥的,今后有人問起,就告訴他們,是一個整天推銷自己的書的小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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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恒均 2015-08-23 08:4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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