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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正午》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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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喝已畢,大家簇擁著朱皇帝站在一個大圓桌子前玩擲骰游戲,笑語喧喧。已經有八、九分酒意的朱溫大哥朱全昱忽然抓起幾粒骰子,狠狠砸向擲骰用的金盆,大叫道:“朱三,你本碭山一賤民,因天下饑荒,跟從黃巢作賊。降唐以后,唐天子用你為四鎮節度使,富貴已極,奈何忽發狂想,滅他李家三百年社稷!現在高興還太早了點吧,我真不忍看見我們老朱家日后家族盡滅的慘狀,你還有心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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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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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唐朝的滅亡及五代“季世”的肇始
公元907年(后梁太祖開平元年),從昔日的黃巢手下賊將、昨日的唐朝節度使到今日的后梁“太祖”,朱溫(降唐后被僖宗賜名朱全忠,稱帝前改名為朱晃)經過二十五年的苦心經營,終于如愿以償登上了皇帝的寶座。
得意之余,朱溫招呼自己的親戚們在皇宮內飲宴、戲樂。吃喝已畢,大家簇擁著朱皇帝站在一個大圓桌子前玩擲骰游戲,笑語喧喧。已經有八、九分酒意的朱溫大哥朱全昱忽然抓起幾粒骰子,狠狠砸向擲骰用的金盆,大叫道:“朱三,你本碭山一賤民,因天下饑荒,跟從黃巢作賊。降唐以后,唐天子用你為四鎮節度使,富貴已極,奈何忽發狂想,滅他李家三百年社稷!現在高興還太早了點吧,我真不忍看見我們老朱家日后家族盡滅的慘狀,你還有心玩樂!”
平昔殺人如麻的朱溫用大眼珠子狂瞪兄長朱全昱,咬肌亂滾,殺心頓熾,但畢竟叱罵他的是自己親大哥。良久,他擺擺手,令宮人扶朱全昱出宮,酒宴不歡而散。
陰險大賊朱溫弒唐昭宗、昭宣帝兩代君主外加一皇后,殘害大臣、武將、軍民無數,日后,老梁家舉族皆被誅戮,惟獨這位叫罵三弟的朱全昱在后梁被后唐破滅前病死,善終于家,算是攤上一個好死。
謀而少斷 躁終至禍――無力回天的唐昭宗
唐僖宗好不容易得返長安都城,未幾暴疾而亡。在太監楊復恭擁戴下,僖宗同母弟壽王李曄(李杰)柩前即位,是為唐昭宗,時年二十二歲。“帝(昭宗)攻書好文,尤重儒術,神氣雄俊,有會昌(唐武宗)之遺風。以先朝威武不振、國命浸微,而尊禮大臣、祥延道術,意在恢張舊業,號令天下。即位之始,中外稱之。”
唐昭宗繼位時雖然也就今天青年人大學剛剛畢業的年齡,卻已是端然長君。他由皇弟而入統,深知哥哥唐僖宗時的朝廷內情,很想恢復祖宗舊業,重振朝綱。
也別說,昭宗繼位的第一年,即文德元年(公元888年)年底,好消息傳來:先為唐將、后來降附黃巢、曾以鹽尸為干糧復又稱帝的巨賊秦宗權被手下將領申業推翻。申將軍砸折老主子一只腳,并準備以這個跛腿賊頭為禮物向朱全忠投降。沒過幾天,申業手下將領郭璠又殺掉剛剛殺了老主子的主子,以自己名義用大檻車把秦宗權押至汴州。對朱全忠來講,誰送來秦宗權都一樣,反正擒執逆賊的大功是自己的。于是,老朱把已經寫好申業名字的委任狀涂掉,改寫郭璠,委以蔡州留后(代理節度使)。
在京城被送刑場砍頭的路上,秦宗權這個吃人惡魔還哀求監斬官:“大人您幫我說說情,我這人哪像造反的人吶,只是上表忠心無路呵。”圍觀人聽此言皆笑。劊子手不笑,搶起鬼頭刀把秦宗權和一族人均當西瓜切了。
蔡州即克,朱全忠功大,地盤、人員不僅增多,他還被唐昭宗封為東平郡王。
唐昭宗雖為宦官楊復恭推立,但他心中十分厭惡這些不男不女的陰人們。特別是楊復恭,“多養壯士為假子”,每次入朝時均“肩輿上殿”,太上皇一樣的排場,讓唐昭宗及諸位宰相們感覺很不爽。
不悅之余,唐昭宗就他蓄養干兒子一事加以質問。楊復恭有恃無恐,大大咧咧地回言:“我收養義子是為了捍衛朝廷,沒有什么別的意思。”“既然是為了國家,為什么不讓這些義子姓李反而姓楊?”昭宗這句反問,真把楊復恭噎住,翻了半天白眼答不上來。
唐昭宗也見好就收,便說也打算認干兒子,想收楊復恭義子天威軍使楊守立為自己的義子。大太監沒多想,馬上讓楊守立面見皇帝。反正是自己心腹,薦為皇帝干兒子更好辦事。楊守立胡人血統,本名胡弘立,孔武力大,手中掌統一部內廷禁軍。為了拉拢禁軍勢力,唐昭宗養胡弘立為自己的義子,賜名李順節,使其統掌皇宮六軍,并很快升其為天武都頭,賜鎮海節度使,“俄加同平章事”。一年不到,這么一個禁衛軍旅長就身兼使相(既是節度使又兼宰相),不能不讓他對唐昭宗感恩戴德。
穩住宮內宦官勢力,唐昭宗便想外討藩鎮以立皇威。可惜的是,唐昭宗不是唐憲宗,他既無唐憲宗的天姿武斷,手下又無裴度、高祟文一類的能臣干將。因此,征討李克用和李茂貞,皆失敗而還,不僅沒壯皇威,還露出自己的巨大缺陷。
當時,一直與李克用爭地盤的朱全忠、赫連鐸等人不停上表要求討伐這位沙陀人,朝內的宰相張浚與大太監楊復恭有過結,也想通過征戰勝利來為自己立威。同時,張浚又聽說李克用到處對人講:“張公(張浚)好虛談而無實用,他日必亂天下。”慍怒之下,張宰相添油加醋,竄掇唐昭宗出兵。張浚深知昭宗喜變,便乘間進言:“陛下如此英明睿智,竟內外受制于強臣,臣竊以此痛心!”唐昭宗問計,張浚就勸皇帝“召強兵以服天下”。于是,唐昭宗在京師募兵,一下子就征了十萬人。但是,這十萬長安市井子弟,真正打起仗來,其實抵不上三千精兵。
大臣們廷議時,多半不同意興兵,而且李克用畢竟對唐廷有復都(長安)大功,不可因其小小違乖而致征討。張浚、孔緯等人“欲倚外勢以擠楊復恭”,竭力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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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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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再三,唐昭宗下詔,派宰相張浚為河都行營都招討,京兆尹張揆為副,統大隊京城禁兵出發前去征討李克用,并詔命朱全忠、赫連鐸兩軍南北夾擊沙陀軍。
朱全忠又得頭彩,突襲攻得潞州,并上表請大軍副招討孫揆到潞州坐鎮。孫大人愛擺派,“建牙杖節,褒衣大蓋,擁眾而行。”李克用義子李存孝率三百精兵埋伏于道,不僅把這一行人殺個精光,還生擒了孫揆,押往李克用處。
沙陀老李勸孫揆給自己干,這位孫大人到這地步官架也不倒:“我乃天子大臣,怎能給一個節度使當屬官。”李克用大怒,派兵士拿來大鋸鋸殺孫揆。兩個大兵鋸了好久,手忙腳亂,血流一地,也鋸不死這位孫大人。孫大人也怒,大罵:“死狗奴,鋸人要用木板夾上來鋸,連這點技術也不懂,死笨的殺才!”軍士忙把孫大人以木板夾捆,大鋸一拉,果然生效。孫揆“至死,罵不絕聲。”英勇倒是英勇,唐軍卻出師就喪掉“副總司令”。
唐軍首次出兵皆不利,宰相張浚只得在晉州城堅守不出。李克用覺得張浚是宰相,“俘之無益”,攻打兩天,就退營五十里。張浚等人乘此機會棄城狂逃,晉、絳二州盡陷于李克用,沙陀兵還大掠慈州等地。
由于張浚無能,赫連鐸無功,孫揆被擒殺,加上朝廷倚為心腹的朱全忠正忙于進攻德州等地擴展地盤,鎮冀和魏博二個藩鎮坐山觀虎斗,此次討伐李克用可謂是大獲全敗。唯一有收獲的,是朱全忠在內黃五次大敗魏博節度使羅弘信。“魏博(軍鎮)自是服于汴(朱全忠)。”雙方還結為兒女親家,朱全忠嫁女給羅紹威的兒子。
既然打不成李克用,唐廷又來老一套,竄貶主戰的張浚、孫緯等人,加李克用為中書令。朱全忠上表為張、孔二人“訴冤”,“朝廷不得已,并使自便”,于是,兩個人奔至華州依附刺史韓建。李克用見到中書令的委任狀只是一笑,又發大兵進攻云州的赫連鐸,后者大敗,逃奔吐谷渾部落。
唐昭宗因伐李克用失敗正郁悶,朝內又添煩心事。唐昭宗親舅王環想當節度使,大太監楊復恭堅執不可。王國舅聞之,上朝時破口大罵楊公公,并不停入宮向昭宗大講特講楊公公的“壞事”。楊公公耳目眾多,偵知王國舅總在皇上耳邊講自己的壞話,便上表求請以王國舅為黔南節度使。王環高興,以為自己大嘴一臭大公公讓對方服軟,歡天喜地遍帶宗族賓客乘數艘大船去當“封疆大吏”。行至半道,楊復恭的干兒子、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把王國舅一行人截住,全部用繩捆起扔入江中淹死喂王八。然后,上奏說王環一行遇狂風遭溺斃。唐昭宗接到舅舅死訊,知道是楊復所恭為,“深恨之”。
楊大公公昔日的干兒子李順節得寵后,與從前的干爹爭權,“盡以(楊)復恭陰事告上(昭宗)。”有了禁軍“總司令”支持,唐昭宗逼迫楊復恭退休。楊大公公怒極,派人殺掉皇帝前來宣敕的使人。
唐昭宗親自登上皇宮的安喜樓,命李順節等人率兵進攻位于昭化里的楊復恭大宅邸。楊復恭干兒子眾多,率家兵死命抵抗,李順節等人一時還攻不下來。不久,含光門的禁兵前來助戰,楊復恭望見對方勢眾,率數位干兒子馬上逃出長安,奔往興元,聯合在外任職的干兒子們“舉兵拒朝廷,以討李順節為名”。
逐走了前干爹,李順節“恃恩驕橫,出入常以兵自隨”,惹起唐昭宗厭惡。于是,左、右軍中尉劉景宣和西門君遂暗勸唐昭宗除掉這個跋扈的胡人,并獲得允許。
兩位掌兵的公公以議事為名,召李順節入宮。三人寒喧坐定,剛剛端酒要喝,站在堂內“侍衛”的一名將領突前,一劍就把李順節腦袋砍落在地。大腦袋滾了幾滾,這位胡人的眼珠子還亂動,嘴巴張合,似乎在問“為啥來這個?”。李順節屬下聞老首長“死訊”,大噪而出,剽掠城市,“至晚方定”。唐昭宗也不厚道,剛剛利用李順節攆走楊復恭,就把人家弄死,顯示出這位年青皇帝不懂得收買人心。
鳳翔節度使李茂貞、靜難節度使王行瑜,以及鎮國節度使韓建等人趁亂,一齊上表要求出兵討伐收留楊復恭的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見唐廷遲遲不下詔令,李茂貞、王行瑜就擅自發兵攻打興元。同時,李茂貞因未得招討使頭銜十分憤怒,寫信給宰相杜讓能和大太監西門君遂,“陵蔑朝廷”。不得已,唐廷授李茂貞山南西道招討使。不久,興元被諸軍攻拔,楊復恭又與干兒子們逃往閬州。
連戰得勝的藩鎮李茂貞非常驕橫,在上表昭宗及寫信給宰相杜讓能時言語悖慢:“陛下貴為萬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指王環被殺);尊極九州,不能戮復恭一豎。”唐昭宗覽表大怒,就促宰相杜讓能將兵出討李茂貞。杜讓能書生,泣謂皇帝說:“臣不敢避命不從。但此時情勢與憲宗時代大異,臣恐日后徒受晁錯之誅,也不能免七國之禍!”
唐昭宗根本不審時度勢,仍命杜讓能安排調動軍隊。李茂貞偵知消息后,密派人糾集亂民一千多人,攔住担任觀軍容使的太監西門君遂的轎子“訴冤”,大公公見勢不妙,推說征討李茂貞是皇帝和宰相決定的,不關己事。于是,這幫人又圍攻崔昭緯和鄭延昌兩位宰相,投石叫罵,差點打死二人。此景此情,與憲宗時藩鎮李師道派人暗殺武元衡、裴度非常相似。唐昭宗聞之而怒,“用兵之意益堅”,詔遣宗室覃王李嗣率禁軍三萬前往,李茂貞、王行瑜合軍六萬抵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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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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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一交手,李、王兩個手下皆百戰邊兵,禁軍畢“新募市井少年”,一戰即潰。李茂貞大軍乘捷直趨長安,在臨皋驛扎營,上表要求詔殺宰相杜讓能。杜讓能馬上入宮,說:“臣早知道有今日之事,請陛下犧牲我一人以救社稷。”唐昭宗下泣,不忍心斬杜讓能,只是下詔貶其為梧州刺史,收斬西門君遂等三個太監來應付李茂貞。
李茂貞仍勒兵不退,一定要殺杜讓才還鎮。宰相崔昭緯借機消除老對手,力勸唐昭宗殺杜讓能免禍。不得已,唐昭宗下詔賜死杜讓能兄弟兩人。同時,又任命李茂貞為鳳翔節度使兼山南西道節度使,守中書令,“盡有鳳翔、興元、洋、隴、秦等十五州之地”。得勢不饒人,李茂貞很快攻占閬州,大公公楊復恭與幾個干兒子又逃跑。不久,這幾個人被韓建的華州兵俘獲,斬首送京師。
其間,李茂貞繳獲楊復恭與干兒子們的書信,內容有如下之語:“但積粟訓兵,勿貢獻。吾于棘榛中立壽王(唐昭宗),才得尊位,廢定策國老(楊公公自稱),有如此負心天子門生!”可見,李茂貞也是故意把這封極有侮辱性的文字公示天下,悍將、太監,皆不拿大唐天子當盤菜。
李茂貞威逼朝廷時,李克用與朱全忠打得正歡,雙方侵攻不斷,民眾死傷無數。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死后,其子王珙、王珂爭權,各附藩鎮為援。王珂是李克用女婿,李茂貞、王行瑜自然反對,上表請立王珙為節度使。唐廷正猶豫間,王行瑜就與李茂貞、韓建等人各率數千精兵入長安“兵諫”,最后,逼迫唐昭宗下詔殺掉宰相韋昭度、李谿以及樞密使康尚弼以及與自己不是一條線上的幾個宦官。
李克用聞訊大怒,引大軍來赴。果真沙陀兵前來,王行瑜、李茂貞、韓建等人心懼,各自匆忙還鎮。
聽聞李克用大軍逼向長安,李茂貞的干兒子、右軍指揮使李繼鵬與太監駱全瓘想劫昭宗往鳳翔;中尉劉景宣(太監)也想劫昭宗去邠州自己人王行瑜的地盤。兩拔人各懷鬼胎,都想先下手為強,發兵互攻。唐昭宗跑到承天樓上,幸虧有捧日都頭李筠率本部護衛,又有鹽州六部兵駐京一部趕至護駕,李繼鵬等人燒宮門未成,見眾軍繼至,各自逃歸鳳翔和邠州。
驚惶未定,長安城內又傳王行瑜、李茂貞等人要率軍劫迎天子,昭宗害怕自己落入二藩鎮之手,便蒼惶逃離長安,躲入南山莎城鎮的城壘。隨皇帝出逃的長安士民數十萬,路上因缺水渴死三分之一。“夜,復為盜所掠,哭聲震山谷。”掠奪的“盜”們,其實就是扈駕官軍。
得知李克用已經殺到長安附近,李茂貞大懼,忙殺掉惹事的干兒子李繼鵬,上表請罪,又寫信與李克用講和。唐昭宗想“各個擊破”,下詔赦免李茂貞,讓他與李克用一起合討王行瑜。同時,為了獎賞李克用的“勤王”之功,唐昭宗又派二子入李克用大營拜這位沙陀人為兄,又以自己絕寵的奇色美人魏國夫人陳氏賜以“功臣”享用。皇帝賜妃予臣下,千古罕有。李克用笑而納之。
沙陀頭子李克用精兵強將,又有皇帝上諭旨,打得邠州節度使王行瑜棄城而走,不久,這位倒霉蛋便為屬下所殺,傳首京城。其宗族二百多口,也盡為他自己的亂軍所殺。唐昭宗高興,進封李克用為晉王。李克用暗中派人與唐昭宗謀議,想趁機平滅鳳翔節度使李茂貞。可是,有親近太監勸昭宗說如果李茂貞被滅,沙陀軍大盛,對朝廷也非好事。耳軟之下,唐昭宗下詔,褒賞李克用的“忠誠”,命他還鎮。這位沙陀將還算聽話,好人做到底,引兵東歸。李克用一走,“李茂貞驕橫如故”。
李克用大軍屯扎渭北時,李茂貞和韓建當時真嚇得不輕,“事朝廷禮甚恭”。沙陀軍還,這兩個賊臣“貢獻漸疏,表章驕慢”。
唐昭宗經過此次逃亡,痛下決心要建設“自己的軍隊”,在神策東、西禁軍外,又置安圣、保寧、宣化十數支親軍,征募數萬人,以宗室諸王統領。
藩鎮李茂貞對諸王將軍很不爽,認定這些軍隊是要討伐自己的,便揚言要“詣闕訴冤”。消息傳出,京師士民爭亡匿山谷。果然,他很快興兵,上表稱“勒兵入朝請罪”,并于乾寧三年(公元896年)夏天殺至長安近郊。
驚惶之余,延王李戒丕諫勸唐昭宗從鄜州渡黃河,迂回到太原依附李克用。無奈,昭宗只得再次出逃。
一行人至渭北,華州刺史韓建“堅請”皇帝到自己地盤,而昭宗自己及群臣“亦憚遠去”,便聽從韓建之勸前往華州,以州府為行宮。其實,韓建與李茂貞是一伙兒,唐昭宗此去,無異于自投狼穴。
沙陀軍頭李克用聞此訊,嘆道:“韓建為賊臣弱帝室,皇上不為李茂貞所擒,也會被朱全忠所虜,當初若聽我言平滅李茂貞,豈有今日之禍!”
李茂貞亂兵沖入長安,燒殺劫掠,“自中和(僖宗末期)以來所茸宮室、市肆,燔燒俱盡。”赫赫長安,大部分地方又成為瓦礫堆。
韓建控制唐昭宗后,出放當時的宰相崔胤于湖南。
崔胤密通朱全忠,讓他為自己說話,并勸朱全忠筑洛陽宮室迎昭宗遷都。朱全忠上表,韓建害怕,又召回崔胤為相。擰不過朱全忠,韓建便打諸王主意,上表奏稱睦王等宗室八王要謀殺自己,準備劫駕奔往太原李克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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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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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宗大驚,遣諸位王爺到韓建處自訴,被拒絕。不得已,昭宗下詔解散諸王所統兵士,護衛甲兵歸韓建總管,至此,“天子之親軍盡矣”,曾經救駕的捧日都頭李筠等人也為韓建所殺。
待至延王李戒丕從太原出使回來,韓建便與太監劉季述合謀,矯制發兵圍困諸王被軟禁的府宅,進行攻殺。這些鳳子龍孫如同籠中雞鵝,“諸王被發,或緣垣,或升屋,”哀聲大叫“皇帝救我”。結果,延王等十一個李氏宗室王爺盡數被擒,一起押至華州西邊的石隄谷,集體處決。事后,諸王尸體皆為野獸所吞噬,真正是死無葬身之地。
極度郁悶之下,唐昭宗登樓,作《菩薩蠻》一首:“登樓延望秦宮殿,茫茫不見雙飛燕,渭水一條流,千山與萬丘。野煙生碧樹,陌上行人去。何處有英雄,迎歸大內中。”詩意悲愴已極。
干了如此壞事,韓建、李茂貞仍然害怕沙陀李克用,“乞修和好,同獎王室。”由于李克用自己被幽州的劉仁恭與朱全忠牽制住,也騰不出手來“打架”,便“許之”。朱全忠先是聯合劉仁恭攻李克用,不久,他又聯合魏博兵復攻劉仁恭,連破對方八寨,殺掠甚眾。
光華元年(公元899年),唐昭宗還都,但是,朝權又由依恃朱全忠為后盾的宰相崔胤所專。崔胤也是小人一個,他專權后,把從前同立一朝的老同事們貶殺多人,“勢震中外”,連宦官也畏懼他的權勢,“不勝其憤”。
從華州返都的唐昭宗經過數次失敗,心灰意冷,忽忽不樂,終日縱酒麻醉自己。
光華三年十二月,唐昭宗在禁苑打獵后,又喝得大醉,“手殺黃門、侍女多人”,長期壓抑而致心理變態,酒精作用下的唐昭宗可能把眼前的小宦者、宮人們皆當成了囚他辱他的賊臣,劍光處處,鮮血淋漓。左軍中尉劉季述等宦官憤恨南司(崔胤等宰相)權大,便借這一機會禁絕宮中內外往來,騙崔胤入宮,表示要“廢昏立明”。崔胤畏死,“不敢違”,只得在連名狀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于是,劉季述率甲士千余人大呼沖入禁宮,逢人就殺。唐昭宗剛剛酒醒,聞亂,嚇得從床上滾落于地。掙扎起身后,昭宗欲逃。劉季述等人已經沖入寢殿,把昭宗按在原座,并宣布以太子裕王李裕為帝。
唐昭宗自己還想辯解,倒是他的何皇后見勢不妙,馬上取來傳國玉璽付與劉季述,扶唐昭宗入少陽院。劉季述帶著兵士隨后趕入少陽院,立唐昭宗于前,自坐于榻上大罵皇帝“數十罪”。然后,他命人嚴加看守唐昭宗,并親自在大門上鎖,又親自灌鐵汁入鎖孔,“穴墻以通飲食”,把皇帝“硬禁”起來。“凡兵器針刀皆不得入,上(昭宗)求錢帛俱不得,求紙筆亦不予。時大寒,嬪御公主無衣衾,號哭聲聞于外”。
然后,劉季述一面賞賜軍人爵位財寶以市恩,一面盡殺昭宗平時親信的宮人、太監、道士、僧人,“每夜殺人,晝以十余車載尸出”,想通過殺人來“立威”。劉公公很想順便殺掉宰相崔胤,但他又十分害怕崔胤的后臺朱全忠興兵問罪,只能留他不殺。
朱全忠聞亂大喜,提前南還。劉季述忙派人攜密信來謁,“許以唐社稷輸之”,朱全忠逮捕來使,同時密派心腹蔣玄暉入長安見宰相崔胤謀劃,準備一同誅滅宦官。
崔胤察知禁軍左神禁指揮使孫德昭深恨太監專政,便暗相交結,伏兵于安福門,趁上朝時先殺掉手中握有兵權的禁中中尉大公公王仲光,并馳至少陽院在墻外高呼:“逆賊已誅,請陛下出勞將士。”
唐昭宗和何皇后都不敢相信,直到王仲先沒有胡須的腦袋被拋扔入院中,夫婦二人才敢破門而出。
崔胤來前,保衛皇帝御長安門樓,宣布反正。很快,劉季述等幾個首惡相繼被擒,頓時皆被大棒擊死,并詔命滅族。
大亂之時,深怕自己兒子李裕被殺,唐昭宗表示被太監擁立的兒子“幼弱,為兇豎所立,非其罪也”,仍令其還東宮。
事后,崔胤進封為司徒;朱全忠由東平郡王進為東平王。朱王爺掉轉兵頭,乘勢又攻敗河中節度使王珂,盡有其地。鳳翔節度使李茂貞也趁亂買好,勒兵入賀,不費一兵一卒,又得尚書令官職的嘉賞。不久,他率兵還鎮。
宰相崔胤為能以外兵制約宦官,懇請留兵三千。
崔胤主政后,想把軍權完全從宦官手中奪回,由文臣掌軍。昭宗自己不能謀斷,召問禁衛軍將。這些人不喜為宰相、文臣所制,對答道:“臣等累世在軍中,未聞書生為軍主。”于是,唐昭宗仍委宦官韓全海和張彥弘統領左右禁軍。
崔胤未得禁軍軍權,不停上言唐昭宗盡誅宦官,韓全海等人“涕泣求哀”于昭宗。婦人之仁,唐昭宗不聽崔胤之言。
當時,朱全忠與李茂貞俱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意,老朱想擁皇上到洛陽,老李想劫皇上去鳳翔。崔胤著忙,密送信于朱全忠,稱:“今不速來,必成罪人!”于是,朱全忠發兵大梁,時為天復元年冬十一月(公元901年)。
得知朱全忠發兵,大公公韓全海糾結李繼筠、李彥弼等禁衛軍將,裹挾唐昭宗以及諸王、官人奔往鳳翔,縱兵大掠內宮寶物。
唐昭宗本不想外逃,但軍士們已在宮內外到處縱火。“是日冬至,上(唐昭宗)獨坐思政殿,翹一足,一足蹋闌干,庭無群臣,旁無侍者。頃之,不得已,與皇后、妃嬪、諸王百余人皆上馬,慟哭聲不絕。出門,回顧禁中,火已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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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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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逢時,這位大唐天子一次又一次地奔逃奔逃再奔逃。
朱全忠大軍逼至,李茂貞的“友軍”頭頭韓建知道自己打不過,單騎迎降。朱全忠大喜,署之為忠武節度使,以兵援送他回老家陳州當官。
朱全忠率軍在長安城內只呆了一天,見沒什么便宜可撈,轉頭就拔軍趨鳳翔,在城東扎下大營。李茂貞親自上城道歉,唐昭宗又手詔勸朱全忠歸鎮。于是,老朱移兵轉攻邠州,并擊降駐守的靜難軍節度使楊崇本。朱全忠還歸河中后,又派部將朱犮寧帶兵,西出進擊李茂貞。
宰相崔胤親自從華州趕到河中,向朱全忠泣訴,求他前去救駕。“如朱公再不發兵,李茂貞就可能劫圣駕幸蜀地,如果那樣,時勢大異!”眾人宴飲,崔胤“親執板,為(朱)全忠歌以侑酒。”堂堂宰相當歌童,并非為君為國,而是為他一已之私。
審時度勢后,朱全忠又發五萬精兵,向鳳翔進發。李茂貞出兵迎戰,大敗而還,據城不出。朱全忠挺會演戲,他“朝服向城而泣”,大喊道:“臣但款迎天子還都,不與岐王(李茂貞)角勝也。”留城不攻,朱全忠建五座大營予以包圍。鳳翔城堅,確實很難急攻而下。雙方相持兩個多月,朱全忠忽然詐退,李茂貞不知是計,開城追擊,正中埋伏,被殺無數。“(李)茂貞自是喪氣”,閉門再也不敢出戰。
冬日苦寒,又連日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往往街上一人倒地還未死,身上肉已被旁人割削而食。“市中賣人肉,斤值錢百,犬肉值五百”。李茂貞本軍也乏食,只能殺狗殺豬供“御膳”。唐昭宗迫不得已,賣掉自己的御衣和小王子們鑲有珠寶的小衣服買東西吃。雙方乏食交戰,還不忘互相謾罵。城上鳳翔守軍罵城下“奪天子賊”,城下圍困的汴軍罵城上的守軍是“劫天子賊”,嗷嗷不已,也不嫌費口水。
鳳翔守兵爭噪要殺韓全海等致禍的宦官,韓大公公嚇得向李茂貞叩頭求哀。圍困日久,城中禁軍軍將多有出城投降者。李茂貞再也挺不住,單獨拜見唐昭宗,表示要誅殺韓全海,與朱全忠和解,奉皇帝還長安。
昭宗大喜,忙派一個小太監領鳳翔兵四十人逮捕了韓全海以及禁軍首領二十多人,當即處斬,把這些腦袋放在一個大筐內,送去城外的朱全忠的大營。
為了取悅朱全忠,李茂貞還急詔崔胤回朝為相。當然,想進一步加保險,李茂貞又要昭宗把女兒平原公主嫁給自己兒子宋侃(李茂貞原姓宋,因依附太監“立功”得賜姓李)。何皇后心疼自己親生女兒,昭宗勸她:“只要我能出得城去,不必担心你閨女”。堂堂皇帝,至此連女兒也要舍棄,嫁與悍將之子為媳。
于是,李茂貞終于大開城門,放唐昭宗出城入朱全忠營。君臣相見,昭宗解自己玉帶賜予這位“功臣”,并賜號“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進爵梁王。
困厄之后,昭宗又得以返回長安。不久,他就讓朱全忠寫信要回女兒平原公主。李茂貞不敢不還,但公主已被其子宋侃開處破瓜。
朱全忠、崔胤瘋狂報復,盡殺宦官近千人,包括退休在家的、出使在外監軍的,皆宣詔令所在軍將殺之,“止留黃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備灑掃”。本來新任中尉第五可范對昭宗皇帝非常忠謹,也被當作首犯誅殺。昭宗也不敢保他,只得“私書祭文”安慰這位枉死的公公。
不久,朱全忠欲爭淄青之地,辭別皇帝還鎮。
宰相崔胤借朱全忠之軍力誅除宦官、打敗李茂貞之后,見老朱吞并關中、威震天下,纂奪之志已露,便內心生懼。于是,表面上他仍不停向朱全忠報告長安都城的情況,暗中想自己培植勢力以遏制對方。于是,他寫信給朱全忠,表示長安離鳳翔的李茂貞太近,要早作準備,增募軍兵,以免皇帝再被劫遷。朱全忠雖是大老粗出身,陰賊過人,當然知道崔胤的用意。他表面從崔胤所請,暗地派人在長安仔細監視崔胤的一舉一動。崔胤自以為得計,終日招兵買馬,封官命將。
未等崔胤羽翼長成,朱全忠密表崔胤謀反,并命自己留置于長安的將領宿衛都指揮使朱友諒帶兵包圍崔胤府第,逮捕斬殺了這位崔胤及其黨徒數十人。然后,朱全忠又表奏與自己相善的右拾遺柳璨為宰相。唐昭宗只能宣詔任命。
朱全忠一不做,二不休,以李茂貞將要劫駕為辭,派牙將“請”唐昭宗遷都洛陽。此時,唐昭宗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他只能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泣別長安。朱全忠軍將“驅徙士民,號哭滿路”,長安百姓根本來不及收拾,被破門闖入的士兵驅逼立刻就道。百姓們紛紛哭罵道:“賊臣崔胤召朱溫來傾覆社稷,使我輩流離至此地步!”權臣纂弒之前,如曹操、高歡,往往做出逼帝遷都的舉措,一來摧毀前朝的政治象征,二來鞏固樹立自己的威權。對此,連普通百姓都一清二楚。同時,朱全忠又派其手下“毀長安宮室百司及民間廬舍,取其材,浮渭(河)沿(黃)河而下,長安自此遂丘墟矣。”
唐昭宗至陜州,朱全忠從河中朝見,昭宗夫婦延老朱內室拜見,何皇后泣道:“自今以后我夫婦就都依靠全忠你了。”這位何后聰敏,已看明天下事運。過了數日,君臣宴飲,唐昭宗獨留朱全忠以及韓建兩人,韋后自執酒杯勸酒,天家尊禮至此完全掃地至盡。忽然,唐昭宗一個妃子進來與皇帝耳語,韓建暗中踩老朱腳,老朱警省,懷疑皇帝想害自己,也不敢喝韋后遞過的酒,“陽(佯)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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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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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宗自知洛陽之行兇多吉少,分別派人至李克用、王建等節度使處,表示到洛陽后,肯定受人幽閉軟禁,詔敕不由已出,望大家努力恢復。果然,朱全忠不再耐煩唐昭宗半路拖延,派軍將催逼皇帝一行立刻上路。快到洛陽時,朱全忠又派人一夜之間把侍奉昭宗起居的少年侍從二百多人全部勒死,換上同樣數目身材差不多的自己人,“代之侍衛”。唐昭宗常常大飲至醉,起先根本沒有察覺,“累日乃悟”,才知自己左右完全是朱全忠手下。
唐昭宗天祐元年(公元904年)夏六月,皇帝及百官皆至洛陽新宮。昭宗大宴群臥,數杯酒入肚,忽召朱全忠近前,指著自己的靴子說:“朕縛帶松,全忠為朕系上”。不得已,朱全忠硬著頭皮彎腰為皇帝系綁縛帶,“惶恐汗出”。唐昭宗本意,是想文臣武班中此時能沖出一人,立時擒斬朱全忠,但是,最終無一人“挺身而出”。
心疑之下,朱全忠東還回大梁,但整個洛陽城皆是他手下文武將帥統管。唐昭宗一舉一動,也都處于老朱心腹蔣玄暉的嚴密監視之下。當時,李茂貞、王建、劉仁恭、楊行密等朱全忠的敵對勢力往來信使繁切,“皆以興復為辭”。朱全忠又怕唐昭宗在洛陽生變,便下令蔣玄暉與自己派去當禁軍護衛將領的朱犮寧、氏叔琮等人見機干掉唐昭宗。
公元904年陰歷八月壬寅夜,蔣玄暉率龍武牙宮史太等一行兵卒入宮。昭宗妃子裴氏開門見來人皆執明刃,質問對方,被史太一刀砍下腦袋。昭儀李氏見狀,忙大呼:“寧殺我曹,勿傷萬歲!”昭宗正飲得大醉,聞聲而起,“單衣繞柱走”。李氏以身蔽帝,被史太一刀揮為兩段。然后,他追上昭宗,把這位唐朝皇帝捅個透心涼。何皇后見狀,跪地哀求蔣玄暉。蔣玄暉見何后凄婉可憐,老朱又沒下令殺她,便饒了何后一命。
殺完人,蔣玄暉矯詔稱李、裴二妃弒逆,立昭宗第九子輝王李祚為帝,是為唐哀帝,時年十三。
陰狠猜忌 亂倫滅性――賤民為帝的梁太祖
朱全忠聞唐昭宗被弒,假裝大驚失色,繼而嚎哭不止,自投于地,大叫“奴輩負我,令我受惡名萬代!”然后,他率大軍親至東都洛陽,假模假式向少帝“涕陳”情由,怪罪自己沒有“照顧”好先帝。為了滅口,他把自己的義子朱犮寧和大將氏叔琮皆誣以他罪殺掉。臨受刑,朱犮寧大叫:“賣我以塞天下之謗,皇天在上,行事如此,你自己還想有后代活在世上!”(《舊五代史》記載是大將氏叔琮被殺時所言)
呆了數日,見洛陽城內并無大的異狀,朱全忠內心始安,開始打起唐昭宗諸王子與大臣的主意。
陰歷二月初五,蔣玄暉遵朱全忠之命,邀昭宗所生的德王李裕等十一個王子于九曲池置宴。這些王子皆是十來歲的少年,不敢不來,來了也不敢不喝,被大杯大杯灌酒。沒多久,軍士涌上,把這十一個少年均活活用弓弦勒死,然后在禁苑中隨便刨個大坑埋掉了事。金枝玉葉,一夕殞落無遺。
宰相柳璨依恃老朱,也妄作威福。聽說占星者說有天災,柳宰相便勸朱全忠大行誅殺以應之。老朱謀士李振考進士多年未中,也恨當朝縉紳,力勸朱全忠:“此輩常自謂清流,宜投之黃河,使為濁流。”朱全忠“笑而從之”,一夜殺掉在朝的三十多個大臣,皆投尸于黃河。
大肆誅戮后,朱全忠又忽然發兵擊襲淮南,但是,軍行無獲,在淮北還被光州刺史柴再用殺敗一次,損兵折將。躁忿之余,朱全忠只得歸返大梁。
敗后,朱全忠更欲馬上纂位立威,忙派人去洛陽與蔣玄暉等人密議。蔣玄暉時為樞密使(殺盡太監后,樞密使就成為位居宰相以上的最高朝官),他招柳璨商議。這兩個奸賊畢竟讀書人出身,覺得老朱應仿效魏晉禪代故事,封大國、加九錫、待殊禮,最后受禪為帝。于是,二人自作主張,先授朱全忠諸道元師(軍委主席)。朱全忠大怒。在洛陽的宣徽副使王殷、孔循兩人妒忌蔣玄暉、柳璨二人權盛,想取而代之,便密告朱全忠說蔣、柳兩人逗留觀變,想延長唐朝的祚命。
蔣玄暉得知主子對自己起疑,蒼惶奔至壽春自陳。朱全忠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們這兩個人巧借閑事阻我好事,難道不受九錫,我就不能當天子!”
蔣玄暉跪地哀祈,為老朱分析天下事:“唐祚已盡,天命歸您,天下皆知。但李茂貞、李克用、王建等人都坐擁大鎮,為王爺您的勁敵,如果您倉促受禪,這些人肯定不服。不如按部就班,創立萬事基業……”
老朱根本聽不下去,叱罵道:“你這個奴才就是想背叛我!”
無奈何,蔣玄暉又奔回洛陽,與柳璨商議加朱全忠九錫之事。當時,唐朝的昭宣帝根據唐朝禮儀正準備率群臣進行郊天的典禮,王殷、孔循等人又密告朱全忠,說蔣、柳兩人讓小皇帝率大臣祭天,也是為了延長唐祚的舉動。
大怒之下,朱全忠堅拒朝廷所加的“九錫”。柳璨害怕,又親自到大梁請朱全忠“受禪”,也被拒絕。在王殷、孔循竄掇下,朱全忠誣稱蔣玄暉與何皇后(昭宗皇后)通奸,柳璨謀反,皆逮捕族誅,并派孔循到積善宮把何皇后活活勒死。何氏這一婦人也是精敏過頭,唐昭宗被殺當時如死節,定為烈婦榜樣。她總想延遷歲月,終歸不得久長。柳璨臨刑,悔愧無極,大叫道:“負國賊柳璨,死的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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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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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事辦妥,朱全忠還是不安心,徘徊觀望。此時,恰巧魏博六鎮軍亂,為老朱稱帝獻上了一份大大的“厚禮”。
魏博藩鎮雄據六州,自田承嗣以來,節度使為了護身自固,招募不少牙兵(貼身親兵),錦衣玉食,賜給豐厚。年久日遠,“父子相襲,姻黨膠固,變易主師如兒戲。”自田氏滅絕后,一百多年來,牙兵牙將倒成為魏博真正的主人,“主師廢置出于其手,如史憲誠、韓君雄、樂彥禎皆其所立。小不如意,則舉族被誅。”(趙翼)
羅紹威雖為魏博節度使,內心惡牙兵亂權,但又力不能制。于是,他暗派人招親家翁朱全忠來幫自己解決問題。老朱率精兵十萬,以擊伐滄州劉仁恭氏父子為名,駐屯深州。正好,嫁給羅紹威兒子的朱全忠女兒病死,老朱就以會葬為名,暗遣一千多汴軍軍士裝作送喪禮的挑夫,把甲胄軍器藏于担子中偽裝進入魏博。
魏博牙軍沒有任何警惕,任憑這些老朱派來的“挑夫”絡繹入城。同時,羅紹威又于傍晚派人入武庫剪斷弓弦和甲襻。半夜,羅紹威率官兵數百人,與扮成挑夫入城的汴軍一哄而起,進襲睡夢之中的牙軍。這些人手忙腳亂,但都是職業軍人出身,很快穩住心神,沖入武庫尋弓披甲,但弓甲早已被破壞,只能肉身臨白刃,“遂合營殲之,凡八千家,嬰孺無遺”。一大早,朱全忠引大軍入城。
此后,朱全忠在魏博六州盤桓半年,對附近的地方勢力,服從者升官,不服者討平。羅紹威為供養親家的軍隊,“所殺牛羊近七十萬,資糧稱是,所賂遺又近百萬。”待老朱起程,魏博多年蓄積,被又吃又拿,基本一干二凈。
雖然借機除去牙兵之患,羅紹威自己的魏博藩鎮也從此一蹶不振,他嘆息道:“合六州四十三縣鐵,鑄不得一個錯字!”
這位羅紹威“形貌魁偉,有英杰氣,工筆札,曉音律。性復精悍明敏,服膺儒術,明達吏理”,不知為何肯這么低聲下氣服于老朱。同時,小羅又是個文學青年,“招延文士,聚書萬卷,開學館,置書樓,每歌酒宴會,與賓佐賦詩,頗有情致。”他最喜江東羅隱的詩,常讓人帶金寶前去求詩,自己也仿效羅隱詩風,有《偷江東集》一卷。此卷詩已散佚,惟存有《公宴詩》二句:“簾前淡泊云頭日,座上蕭搔雨腳風”,頗為老辣。后來,羅紹威還算病死善終,時年三十四。
魏博六鎮歸于己手,朱全忠還想全取幽滄之地。劉仁恭惶急,老著臉皮向沙陀李克用求救。思忖再三,李克用派大將來個“圍魏救趙”,攻打朱全忠的潞州。潞州的昭義節度使丁會本來就忠于唐廷,見李克用兵來,開門迎降。這下急壞了朱全忠,他下令燒毀一路供應的糧食資儲,撤滄州之圍,奔還魏博,并急得臥病在床,躺了好幾天。
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怕老親家翁順便把自己宰了吞并六州,就入室以探病為由,力勸朱溫代唐稱帝,“早滅唐以絕人望”,并表示:“他日如梁王受禪,我必盡斂六州軍賦以賀登基大禮。”
朱溫心喜,很感激羅紹威在他走背運時“支持”自己,也就沒再打這位親家的主意,率軍歸返大梁。
朱溫幽、滄失利后,“威望大沮,恐中外因此離心,欲速受禪以鎮之。”
于是,公元907年陰歷三月甲辰,唐昭宣帝禪位于梁,朱全忠稱帝,建國號為大梁,史稱“后梁”。為了更應天意,朱全忠更名朱晃,畢竟“全忠”是唐帝賜名,不僅不“全忠”,還“全叛”,頂著前朝君主的賜名當皇帝確實不好聽。至此,朱三變成了朱晃皇帝,稱“朕”不稱“我”了。
隔了一年,朱全忠派人把封為濟陰王的唐朝末帝毒死在曹州監所,時年十七,謚之為“哀皇帝”,以王禮葬之。比起他橫遭一刀的父親和他那些被勒死的兄弟們,唐哀帝畢竟還得一全尸。
朱全忠雖然號稱“帝王”,其實也就是一個大“藩鎮”而已。當時,李克用據河東,羅紹威據魏博,王鎔據鎮冀,劉仁恭據盧龍,李茂貞據鳳翔,王建據西川,錢鏐據鎮海,楊行密據淮南,馬殷據武安(湖南),王審知據武威(福建),劉隱據嶺南――有了朱溫挑頭,漸漸的這些人紛紛稱王稱霸,為王為帝,最終造成了“五代十國”的混亂局面。究其實,仍然是唐末藩鎮割據的進一步加劇而已。
因此,大儒王夫之一針見血指出:
“稱五代者,宋人之辭也。夫何足以稱代哉?代者,相承而相易之謂。統相承,道相繼,創制顯庸相易,故湯、武革命,統一天下,因其禮而損益之,謂之三代。朱溫、李存勖、石敬瑭、劉知遠、郭威之瑣瑣,竊據唐之京邑,而遂謂之代乎?郭威非夷非盜,差近正矣,而以黥卒乍起,功業無聞……若夫朱溫,盜也;李存勖、石敬瑭、劉知遠,則沙陀犬羊之長也。(朱)溫可代唐,則侯景可代梁、李全可代宋也;沙陀三族(李存勖、石敬瑭、劉知遠)可代中華之主,則劉聰、石虎可代晉也。”
王夫之還特別舉出暴秦、暴隋以及王莽,雖然殘暴,卻也賣力經營天下,而五代之君,連上述幾個朝代的暴君都不如:“且夫相代而王天下者,必其能君天下而天下君之,即以盡君道也未能,而志亦存焉。秦、隋之不道也,抑嘗立法創制,思以督天下而從其法令,悖亂雖多,而因時救弊者,亦有取焉。下至王莽之狂愚,然且取海宇而區畫之,早作夜思,汲汲于生民之故。今石敬瑭、劉知遠茍竊一時之尊,偷延旦夕之命者,固不足論;李克用父子歸韃靼以后,朱溫帥宣武以來,覬覦天步,已非一日,而君臣抵掌促膝、密謀不輟者,曾有一念及于生民之利害、立國之規模否也?所竭智盡力以圖度者,唯相搏相噬、毒民爭地、以逞其志欲。其臣若敬翔、李振、周德威、張憲之流,亦唯是含毒奮爪以相攫。故(朱)溫一篡唐,(李)存勖一滅溫,而淫虐猥賤,不復有生人之理,迫脅臣民,止供其無厭之求,制度設施,因唐末之稗政,而益以藩鎮之狂為。則與劉守光、孟知祥、劉龑、王延政、馬希萼、董昌志相若也,惡相均也,紜紜者皆帝皆王,而何取于五人,私之以稱代邪?初無君天下之志,天下亦無君之之心,燎原之火,旋起旋灰,代也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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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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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宋朝皇帝得天下不正,纂于后周孤兒寡母之手,故其大臣著史立“五代”為名,以明示朝代興迭,“神器”傳承。“該之以五代,聊以著宋人之濫焉云爾。”
深究朱溫的出身,真正根紅苗正,苦大仇深。朱溫父親早喪,兄弟三個皆由母親王氏撫養成人。王氏為活命,在蕭縣地主劉崇家當上床老媽子。青少年時代的朱溫頑劣無賴,常受劉崇大棍子“伺侯”,但劉崇之母劉老太太吃齋念佛心眼好,常常護持朱三,對家里人講:“朱三不是一般人,應好好待他!”其實,也是心疼這沒爹的窮孩子。
朱溫降唐后,官至宣武節度使,派一幫軍人回家迎母。王氏見軍人大批前來,驚惶奔入劉老太太房間,泣道:“朱三落魄無行,作賊招災,現在官兵來抓我了。”不料,前來的使者跪地,稟告說朱節度使“出息”了,王氏喜懼交加,猶如夢里,這才擁劉老太太一起入朱溫營中“享福”。
朱三如此一個窮孩子,同以后的朱元璋一樣,在性格上存有極大的缺陷:自卑、多疑、無信、嗜殺,在西方,此即所謂“于連現象”;在中國,可稱之為“朱溫現象”。當然,“于連現象”只是“資產階級個人”向上爬的過程中不擇手段、努力進取而已,“朱溫現象”則是兇戾陰暴、一心要人命的恐怖過程。
朱溫稱帝后,老混蛋也沒干過什么好事,東打西殺,專以屠戮為樂。朱溫用兵行法甚嚴酷,每次戰斗,只要營師戰死或被對方俘虜,其屬下所統士兵皆一律處斬,名為“跋隊斬”。由于軍法嚴,逃兵甚多,朱溫又想出在士兵臉上刺字的損招,“健兒文面自此始也”。這一招術,后來被幽州的劉仁恭父子“發揚光大”,他不僅在軍士臉上刺字,在士人身上也刺上“一心事主”的字樣。
此外,朱溫做皇帝前后,深怕自己手下大將有樣學樣,狡兔未死卻也開始烹狗,殺掉不少功臣,如氏叔琮、朱犮寧、劉珍、黃立靖、鄧季恰⒗鈧卦省⒗鈺緣熱耍廡┒際俏現熗⑾潞蘸照焦Φ拇蠼乇鶚腔屏⒕負偷思廄,被殺原因竟然是老朱檢閱部隊時發現他們所統兵士的戰馬“馬瘦”。可見,老朱兇暴得近乎無知,連殺人時稍微象樣的罪名都懶得想。
朱溫除嗜殺以外,另外一個特點就是好色。早在唐昭宗年間,邠州節度使楊崇本向朱溫投降,以其妻子為人質。見楊節度使妻子貌美,老朱就數去館舍奸淫。楊夫人“素剛烈,私懷愧恥”,派人捎信責罵夫君:“丈夫擁旄仗鋮,不能疪其伉儷。我已為朱公婦,今生無面目對卿,期于刀繩而已”。楊崇本悲怒,后來起兵叛朱溫,對老朱造成嚴重威脅;洛陽尹張全義被李罕之圍困,求朱溫解圍。其后,張全義(張全義原名張居言,也是黃巢降將,全義是唐廷“賜名”)感激朱溫,上言說自己的名字犯諱(朱全忠也有一個“全”字),老朱就賜其名為“宗爽”。張全義(張宗爽)踏踏實實為老朱賣命,不停地為這位“恩主”輸運軍糧物資,修茸宮室。老朱一高興,親臨張家,一住就是好多天,竟把張全義的老婆、女兒、以及幾個兒媳全部睡個遍,氣得張全義兒子撥刀要去宰了這個老淫棍。張全義烏龜王八頭,苦苦勸住,認為老朱救過自己的命,他愛咋地就咋地。
好色也就罷了,最為聳人聽聞的,老朱連自己的兒媳們也不放過。
朱溫有八個兒子,長子彬王朱友裕早死;次子博王朱犮文原名康勤,是老朱的義子;第三子郢王朱犮珪小名遙喜,其母是亳州營妓。光啟年間,老朱在亳州打仗時與這位營妓睡了一個多月,臨行,對方說自己“有了”。老朱懼內,當時他的老婆張氏還活著,未敢把這位“蜂窩煤”帶回大梁。一年后,營妓報喜,說生下一大胖小子,老朱大喜,故起小名為“遙喜”。其實,這位營妓是軍營的窯姐兒,“事主”不一定是老朱;第四子即后梁末帝朱友貞,當時為均王。由于諸子在外據大藩重任在肩,老朱常常征諸兒媳“入侍”――不是伺侯湯藥起居,而是在床上伺侯老朱弄那事。諸媳之中,老二朱犮文的老婆王氏最漂亮,特受寵愛。“雖未以(朱)犮文為太子,帝意黨屬之”。按理,郢王朱犮珪最在兄弟中排名第三,大哥朱友裕死后,老朱的親兒子中當輪到他當皇太子,看見二嫂受幸二哥高興,朱犮珪“心不平”。不久,小朱三因小過被老朱三打了頓板子,“(朱)犮珪益不自安”。
老朱也是死催,天下美女無數,他想弄多少都可以,偏偏看中數位兒媳,輪流采戰,真是豬狗不如!不過這樣講也不公平,是污辱豬狗。
眼見病體日沉,老朱也覺悲戚,對近臣說:“我經營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指李克用之子李茂勖)更昌熾如此!觀其志不小,我死,諸兒非彼敵也,吾無葬地矣!”于是,他命王氏召朱友文來,想付之后事。以非親生兒繼位,不知老朱當時昏噩到何種地步。
郢王朱友珪的老婆張氏也在床前侍藥,看見老公公握著王氏的手要朱友文來,氣急攻心,忙連夜回府見綠帽老公朱友珪傳言:“皇帝欲以國家予朱友文,我輩末日很快就到了!”于是,夫婦相泣。朱友文時為東都留守,“嗜酒,頗怠于為政”,假使這位朱二爺上臺,估計肯定馬上會弄死六個弟弟。
乾化二年七月(公元912年),朱溫病勢更一步惡化,便下詔出朱友珪為萊州刺史。“時左遷者多追賜死,(朱)友珪益恐。”情急之下,朱友珪化裝進入禁衛軍左龍虎軍私見統軍韓勍,告以自身難保的實情。這位韓勍也怕被老朱殺掉,就親率五百牙兵與朱友珪及屬下數人在禁宮埋伏。半夜,眾人斬關而入,直殺進老朱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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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民朱三也天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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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剛剛喝了一大碗苦藥,迷迷糊糊要睡,忽聽宮女太監驚叫,忙睜開大眼珠子,掙扎著抬起頭,喝問道:“反者是誰?”
朱犮珪此時膽壯:“不是外人!”
老朱看清是朱犮珪,恨恨道:“我早就懷疑你不是個好東西,恨不早早殺了你!如此悖迅無道,天地豈能容你!”
朱犮珪揚指叱罵:“你這個活該千刀萬斬的老賊!”
朱犮珪手下仆從馮延諤想在主人前立功,直挺大刀就朝老朱大肥肚子捅入,“刃出于背”,老混蛋一命嗚呼。此情此景,和大胡安祿山一個死法。朱友貞命人用破毯子包起朱皇帝尸身,在寢殿里刨個坑埋掉,“秘不發喪。”然后,他以老朱名義,先遣使到東都賜死二哥朱友文。而且,這道命令還直接傳給四弟均王朱友貞,讓他監殺。
辦完這些,朱犮珪矯詔:“博王(朱)友文謀逆,遣兵突入禁中,賴郢王(朱)犮珪恭孝,將兵誅之,保全朕躬,然疾因震驚,彌致危殆,宜令(朱)犮珪權主軍國之務。”賊喊捉賊,又以護駕孝子面目出現,朱犮珪這套把戲確實不怎么高明。
待遣出殺朱友文的使節返回,朱犮珪這才放心,宣“遺詔”繼位。
朱犮珪雖對諸將升官厚賞,眾人仍然“多憤怒”。朱溫的干兒子冀王朱犮謙首先在河中地區向沙陀人求援,起兵反對朱犮珪。朱犮珪怕派與他一起暗殺父皇的韓勍為招討使前去鎮壓。朱犮謙與梁朝宿敵李克用連兵,大敗韓勍等人。
身在大梁的均王朱犮貞,外結老朱大將楊師厚,內結居于京城的老朱女婿趙巖和老朱外甥袁象先(此二人都是禁軍首領),眾人議定,內外聯合,忽然向皇宮發起進攻。朱犮珪聞變,忙與仆從馮延諤(殺老朱那位)與妻子三人逃跑,幾人想從城北逾城而去。望見四下軍眾密密麻麻,皆執利刃趨奔而來。朱犮珪自度不免,就把手中刀交給馮延諤,讓他先殺自己的妻子,后殺自己。馮延諤只能照辦。殺掉朱犮珪夫婦后,馮將軍也自剄而死。小朱三這次“皇帝癮”過得不長,才八個多月。
“諸軍十余萬大掠都市”。“新皇帝”死后,京城又是亂成一鍋粥。
趙巖、袁象先忙派人去大梁迎均王朱友貞回京即帝位,并追廢朱犮珪為庶人。趙巖之父是黃巢之亂時堅守陳州的趙犨。老趙后來依附朱溫,立功不少。父親扶梁,兒子幫忙亡梁,也是歷史一個小奇觀。但說實話,趙巖也非亡梁,只是在朱氏兄弟內斗中幫忙而已。
后梁末帝朱友貞為帝十年,其人仁懦,耳朵軟,無遠謀,“仁而無武,明不照奸”。其手下軍隊一直在北方與李存勖苦戰。公元923年,后唐的沙陀軍攻入京城,這位末帝令禁軍將領皇甫麟殺掉自己,皇甫將軍不忍下手,末帝說:“吾與晉人世仇,不可俟彼刀鋸。卿可盡我命,無令落仇人之手。”無奈,皇甫麟先殺末帝,然后自剄。朱友貞之死,與其三哥朱犮珪全然相似。
朱梁之滅,也是惡貫滿盈的報應。朱溫老賊雖然一度稱帝,但其暴惡之跡,史不絕書:
“篡弒以叨天位,(曹)操、(司馬)懿以下,亦多有之,若夫惡極于無可加,而勢亦易于剿絕,無有如朱溫者,時無人焉,亟起而伸天討,誠可嘆也。其弒兩君也,公然為之而無所掩飾;其篡大位也,咆哮急得而并廢虛文;其禽獸行遍諸子婦也,而以此為予奪;其嗜殺也,一言一笑而流血成渠;爾朱榮、高洋、安祿山之所不為者,溫皆為之而無忌……其將帥,皆血勇小慧,而不知用兵之略;其輔佐,則李振、敬翔,出賊殺,入諂諛,而不知建國之方;乃至以口腹而任段凝為心膂,授之兵柄,使抗大敵而不恤敗亡。取其君臣而統論之,貪食、漁色、樂殺、蔑倫,一盜而已矣。而既篡以后,日老以昏,亦(安)祿山在東都、黃巢踞長安之勢也。于是時也,矯起而撲滅之,不再舉而功已就矣。所難者,猶未有內釁之可乘耳。未幾,而朱友珪梟獍之刃,已刃元惡之腹,兄弟尋兵,國內大亂……。”(王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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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毅 2013-08-20 13: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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