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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這是2009年我寫給一位好朋友的絕交書。6年以后的今天，他發現發我短信不回，找人聯系我杳無音信，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這篇文章是寫給他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疑惑，再次發布這篇文章。我還是我，只是大家不再是朋友了而已。

（正文）

帕里斯，以前你曾是我兄弟，現在我卻只愿意稱呼你的名字。

帕里斯，當厄里斯拿出金蘋果的時候，我就站在你的身邊。宙斯命令你上前一步，成為裁判，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這件事和我無關。想一想都能明白，在赫拉、雅典娜、阿芙羅狄忒之間如果存在某種平衡，大象也能起舞于你的指尖。沒有人能同時滿足權力、智慧和愛情。金蘋果再美，也不應該放在凡人的手上。你有你的意欲，我有我的選擇。你的意欲排山倒海，我的選擇不過是條羊腸小徑。帕里斯，在認識你之前我那么走；在認識你之后，我依然那么走。

只不過我說了一句實話：金蘋果再美，也不應該放在凡人的手上。這并不是神諭，也不是詛咒。我那么想，也就那么說了。這些年里，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帕里斯，難道這就是我的全部罪過？以至于你不敢再把背朝向我，即便和我舉杯的時候也只用左手？帕里斯，瞧瞧你的右手不敢離開劍柄分毫，竟然在大夏天里冷汗涔涔呢。不會是你覺得我要搶奪你的金蘋果，代替你行使裁決權吧？

我兄弟不再直面我，而在鏡中窺視我，仿佛我是美杜莎。我兄弟不再歡笑，甚至也不惆悵，而是全身緊繃，宛如面對猛獅。帕里斯，敵人也不過是如此待遇，而他們至少還擁有勇者的榮譽。而在你的心中，我的花冠都凋萎了，衣袍都玷污了，銘文都碎裂了。帕里斯，這是侮辱，而不是別的什么。

如果我一定要奪走你小心翼翼看護的金蘋果，你覺得這會耗費我多少氣力呢？你的盾牌能夠抵擋我的投槍，還是你的馭者能勝過我的車輪？或者，你根本忘記了以前我的雷霆一擊，當我的狂怒如無盡的暴風雨一般傾瀉而下時，世界變成了什么顏色？帕里斯，帕里斯，帕里斯，我不會搶走你的金蘋果，正如我不會搶走一個小女孩的布娃娃。你有你的意欲，當你還是我兄弟時的意欲，那么我愿意它最終達成，因為我有我的道路。

只是我不會再在你的側翼扎營，因為我憐憫你，憐憫你的士兵。他們沒有必要夜夜不睡，提防來自我那一方其實永遠不會到來的攻擊。如果可以換取你的一宿安寢的話，我愿意引軍遠去，一直遠到超出你視線的范圍，越遠越好。那是你的財寶，你的榮譽，你的金蘋果，除了它，你眼中的世界大概也就空無一物了。

再見了，帕里斯。看護好你所想要的一切，沒有人要摧毀你的所愛。只是今后無論發生了什么，不要再用兄弟之名呼喚我。因為在無數張因渴望而焦灼，因焦灼而扭曲的面孔中，我認不得你。

和菜頭

于2009年6月23日

題圖攝影：Anna Rumiantseva

槽邊往事和菜頭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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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禪定時刻

倫敦，攝影：Ian Good

槽邊往事 2015-08-23 08:4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