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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藏族小姑娘一半以上都叫卓瑪，藏族小伙子一半以上都叫扎西？我上大學頭一天，結識一個藏族同班女生，名字就是卓瑪，從此同學四年。

卓瑪是青海的藏族，不像一般藏族姑娘長得黑，但也完全不能說白凈。臉上沒有那個時候一般藏族人臉上都有的高原紅，但整體紅紅的，不是白里透紅，而是紅里透紅，氣色好極了，看著就結實、健康，在一班剛剛經受了高考摧殘的豆芽菜似的漢族女生堆里一站，大有定海神針之感。

卓瑪第一次開口和我寒暄，問的竟然是：你父母干什么工作的？我答：作協的。卓瑪神情一凜，沒再說什么。我暗暗對她這問題和這神情稍有疑問，但也沒再說什么。

后來相處多了，對卓瑪上來就問父母這件事，不再有疑問，因為卓瑪是那么孝順的一個姑娘。剛進校園時，所有外地同學的家信都寫得可勤了。也好理解，猛然面臨一個陌生環境，壓力大。但是兩年之后還能保持每周寫家信的，就沒幾個了，卓瑪是一個。每次接到家信，卓瑪紅紅的臉，被興奮的情緒漲得更紅了。

卓瑪性格好，從來不慍不惱，永遠露著一口好看的白牙笑。藏族姑娘特有的那種濃密烏黑的頭發，瞧著有股忠誠相。所以好多女生都把卓瑪引為閨中密友，找她吐露心事，找她商量該對喜歡的男孩怎么表達。

卓瑪自己也沒談過戀愛，自己也稀里糊涂，當然提供不出什么實質性的參考意見。但是不要緊，女孩子們找卓瑪、找卓瑪吐露心事、找卓瑪要參考意見，這些都是第二位的，她們看中的，是卓瑪的忠誠、貼心、嘴嚴實，不讓她說，就打死都不說。

臨近畢業，都忙著畢業分配，整天填各種調查表。有天我正填一張家庭人員情況調查表，卓瑪在一邊看到，要過去看。剛看兩行臉又漲得通紅，氣憤狀沖我怒吼：你這個人，人品有問題。我嚇一跳，要聞其詳。卓瑪說：剛進校時我問你父母做什么工作，你說是工人，可你現在填的是在“作協”，文化人。你撒謊，不是原來撒謊，就是現在撒謊。

時隔四年之后，我終于對她當時那一凜的神情也打消了疑問——她把“作協”聽成“做鞋”了。

畢業了，很多同學削尖腦袋設法留在北京。一些分配到外地的，隔了幾年，也用盡各種辦法重回北京。卓瑪當然是回了青海老家，因為她的父母在青海，而她又是那么孝順的孩子。她在一所大學當老師，教文學理論，一教二十年，從未想過來北京。

有一年，卓瑪趁暑假來北京找同學玩，一見當年那些閨密，三十多歲的人了，興奮得手拉手蹦起來，連續蹦，蹦個不停。好不容易坐穩了，大家打探卓瑪現在的生活狀態。出人意料的是，卓瑪不再言必談父母，而是換了言必談丈夫。丈夫長，丈夫短，丈夫讓她少吃冰東西；丈夫讓她出門要節約，多坐公車，少打車；丈夫讓她每天要打個電話回家……

有人問，卓瑪你還沒說和丈夫怎么認識的呢。卓瑪聽了十分不解地一愣——怎么認識？還能怎么認識？父母包辦的啊！這回輪到大家十分不解地一愣：都什么年代了，心甘情愿讓父母包辦婚姻？還這么理直氣壯？卓瑪又是一愣，然后非常掏心窩子地說：父母那么大年紀，比我們人生經驗豐富多了，難道不該聽他們的么？他們難道會害我么？真是的！ 

楊葵 2010-09-14 08:1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