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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一本書來,先不必研究它的內容,只是它的外形,就巳經很夠我們的賞鑒了。
那眼睛看來最舒服的黃色毛邊紙,單是紙色已經在我們的心目中引起一種幻覺,令我們以為這書是一個逃免了時間之摧殘的遺民。他所以能幸免而來與我們相見的這段歷史的本身,就已經是一本書,值得我們的思索、感嘆,更不須提起它的內含的真或美了。
還有那一個個正方的形狀,美麗的單字,每個字的構成,都是一首詩;每個字的沿革,都是一部歷史。飆是三條狗的風,在秋高草枯的曠野上,天上是一片青,地上是一片赭,中疾的獵犬風一般快的馳過,嗅著受傷之獸在草中滴下的血腥,順了方向追去,聽到枯草颯索的響,有如秋風卷過去一般。……
書的字體有許多種:宋體挺秀有如柳字,麻沙體夭矯有如歐字,書法體娟秀有如褚字,楷體端方有如顏字。……”
第一次讀到這些文字,是在1985年的秋天,二十幾年過去了,每次提到書的話題,我的腦子中首先會跳出朱湘筆下這篇《書》,這位我少年時代喜愛的詩人,他的詩我今天幾乎都忘了,他的《書》卻始終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里。
書的形象,書的魂魄,書的命運……穿越了時光的洪流,可以傳至久遠,漂洋過海,傳到異國他鄉,激動另一個民族,啟發另外的人群,悄悄地掀起意想不到的思想風暴。當年魏源編纂的《海國圖志》在本國沒有受到重視,傳到日本,卻引發了這個鄰邦島國的興趣,推開了明治維新之前日本認識世界的一扇小窗。
書的神奇力量,前人說得多了,無須再重復。書的頑強生命,也不須多言,自不可一世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焚書坑儒以來,禁書、文字獄一直史不絕書,包括《水滸》《金瓶梅》《紅樓夢》等許多文學經典在內都曾是禁書,但是一個又一個的王朝湮滅了,這些未能禁絕的禁書仍然留了下來,幾年前我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就叫《書籍的生命比王朝長遠》。
我的幼童時代正遇書荒,除了連環畫,我接觸過最早的一本課外書,就是供批判用的《水滸》,前面印著毛語錄,綠封皮,村里的大人們傳閱,傳到了我二姐手里,我半懂不懂地看了,那一年我還在讀小學,“文革”已近尾聲。從此,我開始找書、借書、買書、讀書,從古典小說到現代文學,從美學到哲學,從政治到歷史,我在書中尋找我生命的方向,書成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或者說主要部分,我生活中的每一天幾乎都離不開書,讀書變得和吃飯同等重要,甚至高于吃飯。1999年以后,我自己開始寫書,當然,讀書仍然占據著我生命的大部分時間,“讀書寫字” 成為我的生活方式。這已是另外一個題目。
我記得兒子上小學三年級時,有一次寫作文,記述周末去外婆家,我們一家到富春江邊去,其中有一句,“爸爸一到江邊的小樹林里,就掏出一本書,貪婪地看了起來。”當時他剛學會一個新詞“貪婪”,迫不及待地要用出來。這一句在旁人看來也許平常得很,在我太太看來卻不一樣,她幾乎笑彎了腰,認為兒子活學活用,寫得特別形象、傳神。讀書是人生一大快事,這是不喜歡讀書的人永遠體會不到的。
互聯網時代的到來,電子書的出現,使許多人担心傳統形式的書是否會消亡。我卻覺得,如同機器人、克隆人代替不了人一樣,電子書、網絡書也代替不了書,書就是書,未來的書,照樣可以捧在手上,躺在床上隨意翻閱的。書可以穿越一個個王朝,驕傲地留下來,書也同樣可以穿越任何技術發明的時代變遷。畢竟紙質的書有他自己的生命,帶著他自己的呼吸、自己的體溫、自己獨特的個性,是可以觸摸,可以感知,可以貼近的,也是可以收藏,可以追想,可以寄托的。
2010年3月5日杭州
傅國涌 2011-05-10 20:3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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