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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人類社會中,長期以來一直最難擺脫專制制度的,恰恰是那些從未存在以及無法存在貴族制度的社會。在這種專制社會,無所謂安居樂業之說,人人都焦慮不安,都渴望擠為人上人,都唯恐淪為人下人,金錢,成為尊卑貴賤的主要標志。
只要平等與專制結合在一起,人們的心智水準就會不斷下降。專制者并不否認自由是美好的,只不過是他們自己想獨享自由,并妄稱其他人不配享有自由。
在某種程度上,是要掃除人們頭腦中一貫的尊卑服從觀念,這就是法國大革命獨特的無政府思想來源。但是,撥開殘骸碎片,就會發現一個龐大的中央集權,從前分散于從屬權力機構、等級、階層、行業、家族以及個人的權勢,即分布于整個社會中的一切零散權勢,它全都予以吸收并吞沒于其統一體中。
法國大革命,不只是改變法國,似乎更多的致力于人類的新生。它點燃的是以前從未點燃的最猛烈的政治革命熱情,激發了傳播信仰的激情,掀起來宣傳理念的運動。
它具有讓當時的人們感到恐懼的宗教革命氛圍,或者不如說,它本身已經蛻變為一種新宗教。不是十足的宗教,沒有上帝、沒有禮拜、更沒有來世,但是,卻猶如伊斯蘭教一般,整個世界都充斥著其士兵、使徒與殉道者。
早在17世紀,英國就已經在實質上廢除了封建制度。自那時起,各階層互相滲透,貴族式微,貴族政治呈開放狀態,財富就是權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稅賦人人平等,出版自由,辯論公開。所有這一切現象,在中世紀社會都是聞所未聞的。
正是由于巧妙而逐漸地注入了這種新鮮血液,古老的封建軀體才得以完好無損,才免于土崩瓦解,才具有新鮮的活力。
大革命的唯一成果,就是摧毀了若干世紀以來絕對統治歐州大部分民族的、通稱“封建制度”的那些政治制度,取而代之的是更統一、更簡單、以人人平等為基礎的社會政治制度。
即使沒有大革命,古老社會的大廈遲早也會倒塌,只不過不會瞬間崩潰,而是一磚一瓦地逐漸坍塌。大革命,是痙攣式地、直截了當地、毫無征兆地、無所顧忌地、突然迸發地、完成了需要經過點點滴滴地長期努力才能完成的事業。
從奧古斯都起至今,每個摧毀自由的專制君主,幾乎都會保留自由的表面形式。他們以為,這么做就可以增加其道義力量,從而得到公眾的認可。然而,這種企圖幾乎都告失敗,而且他們很快就會明白,要長期掩飾這種騙人的假象是不可能的。
若有人問,舊王朝的那些制度,是如何移植至新社會并與之融為一體的?我的回答是:倘若中央集權在大革命中沒有滅亡,就意味著中央集權本身就是大革命的開端和象征。我還要進一步指出:
當國家摧毀貴族制時,必定是走向中央集權制。此時,阻礙其建立比加速其建立,要難得多。在權力內部,一切權力都必定是趨于統一的,唯有憑籍高超的技巧,才能打破集權局面。
在人們眼中,中央政府已成為社會機器的唯一動力,成為公共生活唯一而必不可少的代理人。
每個陷入貧困之人都指責政府,甚至把那些注定無法避免的災禍都歸咎于政府,就連天氣異常人們也責怪政府。
貴族階層與資產階層的行業舉止有所不同,內在的東西,所有高居平民百姓之上的中上層人士都彼此相似:他們的思想相同、習慣相同、嗜好相同,他們從事的娛樂相同、閱讀的書籍相同,講話的言辭相同。
具有令人嘆服之力量的政治自由,盡管可以促使公民之間形成密切聯系并建立互相依賴的關系,但是,卻不能同化他們。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獨夫專制體制。它通過天長地久的日積月累,不可避免地迫使人們彼此趨于相似,但卻對彼此的噩運漠不關心。
人們一門心思想著花錢得到一官半職,國民的內心都在為此而瘋狂。這種欲望的普遍存在,就是奴役與革命的根源。
雖然臣民逆來順受,官員耀武揚威,但是,官員們只要稍遇反抗就不知所措,略受批評就會惶恐不安,簡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令人遺憾的是,人們不是將貴族置于法律的約束之下,而是將貴族打倒在地、斬草除根。
整個國家盡管是一個同質化的整體,但是,各個組成部分之間基本上毫無聯系,再也沒有什么組織力量可以制衡政府,同樣,也再沒有什么組織力量可以幫助政府。這樣一來,社會基礎一旦動搖,宏偉的君主專制大廈就會頃刻之間完全崩塌。
自然而然地在理性的指引下,一心描繪重建社會的新藍圖。與專業的政治學者相比,這些關注公共議題的文人更敢于提出創新想法,更熱愛普世理論,更蔑視古人傳承下來的智慧,更相信他們個人的理性。
倘若法國人能夠像英國人那樣,不摧毀舊體制就能逐漸改變其精神,他們也許就不會隨時隨地臆想出那么多新花樣。可是,每一個法國人每一天都在感受到,其財產、其人身、其福祉、其尊嚴,都在受某些舊制度、舊法律、舊政治慣例、舊腐朽勢力的侵害或限制,而且每個人都看不到
有什么辦法可以醫治這種怪病:似乎如果不是全盤忍受,就只能全部摧毀整個國家政體。
就這樣,公眾激情披上了哲學外衣,政治生活裹上了強烈的文學色彩,文人引導著輿論并占據了在自由國家里通常由政黨領袖占據的位置。
待我把這項繁重的工作完成并把所有這些要求匯總后,我驚恐地發現,人們所要求的,乃是同時而且全面地廢除國家的一切現行法律制度和風俗習慣!我立即明白,人類有史以來最大規模、最為危險的一場激進大革命即將到來!
明天就將成為犧牲品的那些人,不但對此渾然不知,而且還以為,借助理性,僅僅借助理性之力,就可以毫無震蕩地對如此古老而復雜的社會實施全面而突然的改革。可悲的人們,竟然忘掉了其先輩四百年前簡潔而有力的箴言:
追求過大的自由,就會陷入過大的奴役。
政府的種種罪惡在政治上所引發的反對意見,倘若不能在政界公開,就只能潛藏于思想觀念之中,文人就會因此成為推翻整套社會政治制度的真正強大的政黨領袖。
教會這種權力機構,是專門負責監視其思想動態、查禁其作品而且天天為難他們的機構。
在法國大革命中,在傳統宗教規范被廢除的同時,世俗法律也被鏟除,導致人類精神完全失常,不知何物可以依靠,何處可以棲息。那時的革命家,仿佛是陌生人種,勇敢得像個瘋子,對任何新鮮事物都習以為常,對任何謹小慎微都不屑一顧,在執行任何計劃時都非常堅決。
我們決不應認為,這些新新人類,是一時的、孤立的、曇花一現的、注定轉瞬即逝的上帝創造物。我們應當明白,自此以后,他們已經形成一個新種族,分布于全世界文明地區的各個角落,自我繁衍擴散,無處不保持同一面貌,無處不擁有同一激情,無處不具有同一特點。
這個種族,我們出生之時就已經看到,如今仍然生活于我們眼前。
在他們看來,中國令人心馳神往、令人嘆為觀止,因為其君主不抱偏見,年年舉行親耕禮,獎掖有用之術。因為中國的一切官員均通過科舉選拔任用。因為中國只把哲學視為宗教,只把文人奉為貴族。
從這一刻起,那場徹底的大革命就不可避免,它必將同時摧毀舊王朝最壞與最好的東西,沒有充分準備的人民自己采取革命行動時,不可能不摧毀一切。專制君主原本可以成為危險較小的改革者的。想到那場革命一方面摧毀了如上之多扼殺自由的制度、習慣與思想,另一方面也廢除了如此之多自由賴以在的其他東西,
我就傾向于認為,倘若由專制君主采取行動,大革命就會讓我們最終成為一個自由國家,但是,以人民主權名義并由人民進行的革命,不可能讓我們成為自由國家。
人們看似熱愛自由,其實只是痛恨主子。為自由而生的人民,痛恨的是人身依附的惡果本身。
對他們來說,自由是一種寶貴而必需的幸福,倘若失去自由,任何東西都無法讓內心安寧。倘若享有自由,就可慰藉一切損失。
倘若關注各時期的差異,就完全可以確信,國家的繁榮發展,大革命后的任何一個時期都沒有大革命前二十年那么迅速。
在那些做工低劣、咬合不順、似乎注定不是推動而是阻礙社會機器有進的齒輪下面,隱藏著兩種極其簡單而強大的動力,使整部社會機器聯為一體,朝著國家繁榮昌盛的目標運轉:一個是不再實行專制但卻仍然非常強大、保障社會秩序的政府。另一個是擁有開明、自由的上層階級、每個人都可以自由發家致富并合法擁有其財產的民族。
對于未來,二十年前人們無所期望,而現在,人們無所畏懼。人們的想象力早就沉浸于即將降臨的各種莫名的幸福之中,促使人們不在乎已經擁有的財富,而一心奔向未知的新世界。
他們尤其大聲疾呼要徹底變革整個財政系統,但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倘若這個政府部門發生這么急劇的變革,其余一切政府部門就必定會崩潰。
誰能阻止這場浩劫呢?一方面是有一個民族,發財致富的欲望天天都在膨脹。另一方面是有一個政府,不斷刺激這種欲望,又不斷從中作埂,燃起了們的希望后又讓他們失望。就這樣,在這兩方面力量的作用下,法蘭西邁向毀滅。
似乎根本不懂法國人的秉性:在平和狀態時,他們是世界上最溫和、最仁慈的民族。一旦激情爆發,他們就會變成最野蠻的民族。
從剛剛推翻王權的民族腹部,突然誕生的,是一個比任何法蘭西君主政權更為龐大、更為完備、更為專制的政權。人們只想著眼前之物而忘卻了曾經目睹之物。
自此以后,人們多次努力打倒專制政府,但是,每一次都只是將自由的頭顱安放在受奴役的軀體之上。
法蘭西是歐洲各民族中最耀眼、最危險的民族,天生善變,時而令人贊嘆,時而令人仇恨,時而令人憐憫,時而令人恐怖,但絕不會令人無動于衷。
唯有法蘭西民族,才能發動一場如此突然、激進、迅猛,而又如此充滿反復、矛盾和對立的大革命。
法國人并未四處撒播革命的火種,它只是培育已經存在的種子。它不是創世的上帝,而是破曉的曙光!
無論何種社會,都存在著一些獨立于法律之外的重要傳統財富。這種財富,就其性質而言,只能屬于少數人。在這些財富之中,我把出身、產業與知識放在首半。
所有國民全都高貴、有教養并且富足的社會狀況,絕對是不可想象的。上述財富彼此之間存在巨大差異,但都擁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只能在少數人之間進行分配,而且由于同一原因,所有擁有上述財富之人,都必然具有非凡的個人喜好和思想觀念。
毫無疑問,大量國民心中的這種精神、這種安定、這種單純的愿望、這種習慣和這種對獨立的喜愛,極其有利于建立和維護民主制度。
我認為,在社會地位極端不平等的社會中,即使建立了民主制度,也只是暫時的而不可能長期存在。在這種社會中,有產者與無產者同樣處于危險之中。有產者面臨突然遭受暴力而喪失財產的危險,無產者面臨突然遭受暴力而喪失獨立的危險。
一般認為,最有利于建立和長期維護地方行政制度的,就是貴族制度。
若把這個政府置于一個處處都喜歡偏向中央的民族中,而這里的國民個人都無法單獨進行反抗,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多人合法聯合反抗,所有人又幾乎都遵循同樣的風俗習慣、本能地服從于同一套法律,那么,人們就無法知道專制暴政的底線在哪里,就無法知道專制政府在掌控國家大事后,
為什么不會進一步掌控個人事務。
2022-12-08 18:5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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